怪不得這般麵熟,但凡見過這女孩子的人,都不會忘了她傾世的容顏,哪怕當時,她還隻是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
“趙卿的千金,”她話音一滯,背後騰起一股寒意,“哀家聽說,你失蹤了整整十年,原來......”
“死了”這兩個字她沒有說出口,不是因為避諱,而是因為,這個已經死了十年的女孩兒,現在全須全尾地站在自己麵前,眼神清明,神態安然,哪裡像個死人?可這是她自己講的,她是踏著黃泉之水而來的,且十年之遙,容貌未變,不是死了又是什麼?
異兆嗎?從那些碎成肉泥的屍體,到麵前這個活生生的死人,這是上天在警示她,在警示她身後那片搖搖欲墜的江山,而降下的異兆嗎?
她覺得身子一凜,手放在桌上撐了幾下,竟沒有站起身來。可是現在,那些個最善解人意的大臣奴才們卻沒有一個過來幫她的,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將她當成一道屏障,全數躲在她的身後。就連德公公,都半縮著身子,隻敢從她肩頭望向湖麵上那個被月光照得發亮的影子。
可是有一個人衝了過來,擦著她的袖子,把她擺在桌上的大雅齋都撞落了一隻。
她不意外,心中卻也明白,這個人並非是為了保護她才過來的。
“孩子......”
趙文安撲在東湖的欄杆上,他的頭發已經被夜風吹散了,露出本被掩在下麵的斑白,他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個隻手遮天的趙大人了,而是一位痛失愛女的父親,和這天下任何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
子瞳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旋即陰著臉一笑,“爹?我倒忘了,我還有這麼一位位高權重的父親大人,可是父親,您為什麼不問問女兒,今日為何要到這裡來?又為何不問一問,十年前,我是被何人殺害的?”
趙文安的心頭像卷過了一股寒風,夾著冰碴,將整顆心凍成了一口冰窟。他緊攥著著欄杆,攥得指節發青:子瞳,還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衣裳,他幫她挑的料子,白玉蘭,優雅恬靜,雖阿娜多姿,卻飄逸不浮,是他趙文安的孩子最該有的樣子。
可是,他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啊,他在他們倆之間已經做了選擇,雖然艱難無比,但他不會也不能後悔。
“太後,她不是臣的女兒,”趙文安朝後退了一步,身子轉向左側,衝太後行了一禮,抬起頭時,他臉上的哀痛已經全數褪去,留下的,是那抹最常見的堅毅和平靜,“臣的女兒已經失蹤了十年,怎會音容不改地回來?依臣所見,此事定是有人居心叵測,故意著人假扮,其目的雖還未明,但私闖壽誕,已是重罪,不如就地......就地將其格殺。”
說到這裡,他右手朝上一抬,厲聲道,“禦林軍,禦林軍在哪裡?太後有危,為何還不上來護駕?”
後麵的人終於回過味兒來,趙文安是他們的主心骨,他發話了,其他人便知道要怎麼做了。於是在一疊聲“禦林軍”的呼喊聲中,幾隊人馬從後麵山呼海嘯一般地擁上來,齊刷刷堵在眾人前麵,幾十條火槍直指湖麵上那個人影。
隻有一個人看出了趙文安壓在心底的軟弱和不舍,他親口下達‘格殺’的命令時,眼睛根本不敢望向子瞳,那隻垂下來的左手在不受控製地抖動著,隻能靠抓緊袖角才能勉強穩住。
“即便知道那個人不是阿姊,他又怎能忍心對著她下出那樣一道“格殺勿論”的命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