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麵前的這隻老虎身子伏得很低,眼睛中綠幽幽的光,像兩盞螢火,凶狠又警惕地盯著土坑中的那具骸骨,嘴巴呲開,發出低吼。
什麼樣的一具骸骨呢?是一個女人,雖然頭發早已被腐蝕得一根不剩,但還能看出這是一個女人。呈坐姿,手抱腿,頭擱在膝蓋上,將身體蜷成牢籠的形狀,雖然,她的每根骨頭,都已經風化變薄,呈現出脆弱的淡黃色,仿佛隨時會被一陣稍大一些的風吹散了一般。
被骨頭的“造就牢籠”圈在中間的,是一個指頭肚大小的白點,黯淡沒有光澤,乍看去,就像一顆種子,一顆長在暗處從未見過天光的種子。它懸在女人的胸腔中,被殘缺不全的肋骨鎖住了出路。
“這就是......狄真的魂魄?”穆瘸子打了個激靈,身體一抖,被後麵的寶田握住大臂,幫他保持鎮定。
老虎又發出一聲驚天怒吼,爪子試探著朝那具骨架一夠,卻在即將觸碰到它的瞬間,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猛地收了回來,嘴巴裡發出痛苦的一聲嘶嚎,身體朝後方退出幾步,用粗糙的舌頭拚命舔弄受傷的前爪。
“詛咒,狄真被他母親的詛咒困住了。”
穆小午輕輕貓下腰,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的骸骨,可眼角餘光卻被趴伏在腳邊呻吟的老虎吸引了。它是想救狄真嗎?不像,雙眼睛中的憤恚,像是積蓄了幾百年,恨不得將前麵的東西撕碎。它,分明是來報仇的。
狄真兒時喜虐殺,這老虎的幼崽或許就死在他的手中,也化成了林間的一具白骨,在他成年後,之所以常有老虎跟跟隨在側,也不過是千裡尋凶,伺機而動罷了。而她時常在心魔中聽到的虎嘯,也是因為這畜生循著狄真的味道過來,卻無法突破心魔的藩籬,隻能在外麵怒吼。
鼓破萬人捶,狄真,你的好日子看來是到頭了。
“咯嘣”一聲,穆小午感覺到身邊的趙子邁輕喘了一口氣,手猛地抓緊她的胳膊。她將目光重新轉到骸骨上,看到裡麵的那顆“種子”竟然爆裂開了,無數觸手一般的東西從裂縫中探出來,黑色的,粘滑的,貼在骨骼上滑動,就像筆勾勒出來的墨跡。與此同時,耳邊飄來一陣細細哭聲,從那具骸骨腦袋上的嘴巴裡傳出來的,如泣如訴,震得骨頭都在顫,像被撥得大開的弦,隨時都會斷掉。
詛咒壓不住他,這是一定的,否則,他不會為了逃避她而甘願被骸骨困死。
“阿恩......”
女人的聲音像在哭,穿過了幾百年的光陰,落在自己兒子的靈魂上,纏住他,像兩株纏繞的蔓藤,想將彼此置於死地。
“阿恩......”
“觸手”從骸骨中穿了出來,從脆硬的骨頭上輕柔地撫過,就和以前,那個叫阿恩的小男孩,無數次擦拭母親潰爛的身體,將她從痛苦中拯救出來一樣。
“阿恩......”
骸骨的腦袋掉了,掉在土坑裡,兩隻已經變成了黑洞的眼睛望向上方,沒有星光也沒有月亮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