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哪有力氣,剛要往後躲,隻見周密迅速伸臂一擋,下意識的重聲喝道,“不行!”同一刹那已經掐住普天超的手腕。
普天超疼的“哎呦”一聲,曹瑩氣的拍他一巴掌,把他拽出來,“你給我回家寫作業去,沒輕沒重的,一點長不大呢!”
周密瞬間收回手,平靜的迎著普天超咬牙切齒的痛恨,兩年前那一踢又翻出來,氣的要死,普天甩出一個“你給我等著“的表情,惡狠狠的轉身跑回家。
眾人都對孩子們的小打小鬨習以為常,普向卻伸著大拇指對著周密讚道,“好孩子!真心的護著你姐姐!這才是好樣的。”
曹瑩看了丈夫一樣,溫柔的嗔道,“孩子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在那呢,不護著行嗎?”周清煜夫妻對此莞爾一笑,看多了這幾個孩子的相處模式,好與壞都沒往心裡去。
一轉臉,曹瑩歎氣,“敏熹,你說,眼瞅著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天恩竟然都要高考了,一晃我們都快老了啊!“見白敏熹也慨然的點頭,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接著問,“對了,要說周正是大姑娘了,今晚周密有地方住嗎?不行先到我家擠擠,等你們安排好臥室再說。“
周清煜也點點頭,“是,該安排,但不用麻煩你們,以前的單人床給扔了,先讓周密在書房打地鋪湊合幾晚,我好好給兒子收拾個男孩子的房間出來。“說完,一邊疼愛的笑著摸了摸周密的頭發。
周密馬上笑嘻嘻的昂著頭蹭了蹭周清煜的手掌,惹得他高興的笑,然後又轉過頭抬起眼皮靜靜看了一眼曹瑩不說話。
曹瑩突然心如明鏡,琢磨了幾秒,笑說,“走吧,你們一家子好好說話兒吧啊,我得回去給天恩做飯了,他快下晚自習了。”
周家起身相送,待客人走了關上房門。
周清煜突然一回身就把周密抱了個滿懷,抱的那麼緊,那麼真實,周密絲毫不用懷疑的也回抱著他,錯開臉的瞬間看到他眼中滿含將溢,晶亮晶亮的。
周清煜忽然抬起頭熱淚盈眶的望著白敏熹說,“敏熹,現在看來,真是你心細如發,當時要不是你堅決扣下周密的戶口,現在,我們想都彆想有這麼一天。”
說完,他又仔細端詳著周密,無儘感慨的低聲說,“好兒子,真沒想到能這麼快見到你,兩年了,真的長大不少,也越來越像你爸爸了。”
這個“像”,不是指彆人,正是隱在白敏熹心頭,今天上午才突然迸出的名字,周京。
白敏熹趕忙撇過頭,揉了揉眼睛。二十年了,她深知丈夫是怎樣的鐵漢柔情,他這前半生總共掉的幾次眼淚都是因為這個孩子,還能說什麼呢?這樣的親若手足之情,大概也為周京感到無比欣慰了吧。
她壓了壓情緒,溫柔的問,“周密,回去後……和你媽媽相處的還好嗎?“
周密看了看她,平淡無味的回答,“沒相處,她把我送到彆人那,就直接回日本了。“
白敏熹皺著眉看了他半天,終究無奈的搖了搖頭。
其實又何止這些,周京在的時候,倪陳就沒有和周家二老見過一次麵。
周家老爺子跟日本人打了一輩子仗,為了新中國的獨立,幾度瀕死在戰場,他就是不明白兒子為什麼選擇跟一個日本國籍、而且風評並不好的女人在一起,甚至寧可為了妻兒毅然和父母斷絕往來。
這是國仇還是家恨?
哪怕有了孫子他們都沒法直麵溝通,親情就是這樣的,怪來怪去,終究是不願把這樣的罪過放在兒子頭上,除了那個女人的糾纏還有什麼會導致他們父子隔閡如山?因為倪陳,恨屋及烏,乾脆選擇放棄。
後來大概是人老了,兒子突然的離去給了他們致命一擊,幾年了,緩不過來,這種孤獨終老的意識是如此的恐懼,中國人幾千年來恐怕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說成“斷子絕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這才是他們覺得閉眼入土都能安心的未來。老爺子位高已然,倔強的過去已經無法改變,隻有這日複一日的蕭索迫使他們放下一切高高在上的姿態,哪怕不曾承認過的兒媳,希望她能出麵把他們唯一的骨血後代——周密帶回北京交給他們。
倪陳被周密的爺爺、奶奶找到,經過多次協商才談妥。
因為除了倪陳,也沒人可以毫無緣由的接近白敏熹,更沒人能在周清煜的手中要回周密的撫養權。
兩廂權衡,白敏熹儘管難以放手,但想到周家的環境與背景可以給周密最大的可能,這關乎孩子的未來,她沒有不允。隻有一個條件,周密的戶口不能遷移,高中要返回,高考必須到河北來參加,至於上大學以後戶口落在哪裡是周密的自由,不再乾涉。
周家想不通白敏熹此舉的背後意義,隻能理解為對周密的不舍,於是不管他們再權威,地位再難以企及,也沒有辦法強取豪奪一個普通家庭戶口頁上兒子。
就這樣,倪陳合格的把周密帶回來了,轉身又走了。
周密突然跑回來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有部隊專人護送,總歸是經過二老同意了的。
想到這,周清煜和白敏熹除了表示對倪陳的複雜情感外,其他到也無可擔憂了。
一家人再次團員,周清煜興奮的睡不著覺,一直拉著周密東扯西扯。周正吃醋於父親的偏心眼兒,又第二次感覺到自己在這個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後,體乏無力的趴回到臥室床上。
直到白敏熹催促,周清煜才趕忙幫周密在書房打點好,乖乖的退出陪妻子回臥室休息了。
一不留神春夏的夜又悄悄來臨了,這個季節巧合的如同周密五歲那年初次到來。不同的是,當年那個溫文細弱的小男孩兒早已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個靜立在書房默默沉寂的少年背影。
周正昏昏不知睡了多半天,隻是覺得眼皮有些微弱的亮,像做夢一樣,微微睜眼……床頭的台燈不知何時被點亮,燈光有些恍惚,拉遠焦距,她突然往後撤了半尺,眼對眼的看著台燈旁的周密,皺著眉,目光平平的望著她。
“……你,你都不困啊?“周正被嚇了一跳,有些清醒。
看他閉著嘴,周正又問,“怎麼了,是不是拿什麼東西?”
周密還是不說話,周正也皺著眉,心想,“這是乾什麼呀,一晚上都眾星捧月的,還這麼仇視我乾嘛?”
她忽然猛的抬頭再仔細瞄著周密,哎呀!不對啊!他哪有一絲變化?什麼活潑!熱情?什麼可愛,外向!這樣隱抑的目光,這沉的讓人心慌的表情,和兩年前有什麼區彆?原來,他披了厚厚一層羊皮啊!
周正想著的時候,半天沒動靜的周密忽然抬手,扔到她麵前一張報紙。
周正呆呆的低頭看,一張被揉搓爛的,墨色幾乎掉的差不多的報紙,再次望了望周密的臉,沒有回答。周正隻好伸手擺弄報紙,翻過來,在頭版頭條的位置上,一個占了半幅版麵的照片赫然入眼——那是遭遇劫持後,病床上那個帶著滿目委屈、驚嚇的周正窩在父親懷裡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