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清除計劃!
我死了。
我盤腿坐在衣櫃上麵。它曾經是我若乾個存放羽毛的櫃子之一,上麵用金粉與蝴蝶的閃光麟粉塗滿了迤邐複雜的花紋,儘管樣式有些老舊,但是那些將落未落的花紋還能依稀看出曾經的精致與昂貴。
我記得小時候我喜歡爬這個,我甚至記得它每一塊幽暗的紋路,不為人知的殘缺——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麵對它。我描繪它的花紋,在其間行走。漸漸的所有一切都變得空曠深邃,幾百種神像漂浮在金宮裡。
想多了,現在我不得不麵對我已經死掉的事實。我摸索著衣櫃粗糙的表麵,看著前來表達真真假假的悲傷的人。
“她很好,請節哀。”
為什麼死了也逃不過這種東西。或者所有人死了都可以這樣說?歸結於“好人”或者“壞人”。這個定義是彆人來下的,哪怕最討厭給自己人生定義的人,也逃不了這個。
我從沒想過我死後彆人給我的評價,但現在我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
我回想我的一生。
童年時我無憂無慮千篇一律的東西。到現在為止我僅記得午後熱烈或低沉的陽光,牆角繁複的花紋。沒誰會在意這些——我的童年就是由這些組成的。跟我隻吃魚一樣,他們隻會看到自己想看的的。例如活潑的我,可愛的我,惹人生氣的我這都是一個正兒八經的童年所該擁有的東西。而不是對著一個死氣沉沉的衣櫃發呆。我記得我大部分時間趴伏在草裡,看著四季。那時我一度以為它們是四種不同的顏色,每種顏色帶來不同的我。沒人知道我跑到過哪裡。微黃發綠的草在我身邊搖曳,這使我的耳朵癢的要命,但我控製著自己不去碰它,並引以為傲。
有風拂動我的毛發,我的正前方是一隻肥碩的兔子。我一動不動的埋伏,陽光照耀著我們。
青年時我經曆了巨大的危機。有段時間我一直不能確定我是不是死在了那場危機裡。我掉進了水裡。藍色的水波波蕩蕩,我浮浮沉沉。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重的,我一直引以為傲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粘稠,令人作嘔。記憶力我大叫,我嚎啕,但一直沒有人理我。是以我乾脆不動了,我以為我已經死掉了。
就跟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一樣,小美人魚消散在大海中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我聽到一聲尖叫。我甚至有點兒埋怨,因為那時我剛剛要閉上眼睛。接著是似乎無止境的檢查,道歉與藥水。那段時間隻有聞到藥水的味道,我就翻窗逃跑。後來我發現窗戶再也打不開了,我不得不乖乖吃掉那種褐色的東西。
回憶不得不暫時終止,因為一個高大的家夥突然闖進門來。他一進來就冒冒失失的碰倒了精心侍弄的花瓶,水撒了一地,在地毯上形成深色的花斑。
啊。是他。我又在隱隱頭痛了。
我無數次對他講過不要那麼風風火火冒冒失失。
“不行。不可以。這跟你的體型沒有關係,它取決於你的細心程度”空調不間斷的嗡嗡著,麵對這個做錯了事隻會傻笑的大塊頭我逐漸浮躁起來。
這裡的夏天太熱了,一滴雨都沒有。我開始懷念搬家前微微潮濕的空氣和清晨陽台上被露水沾濕的月季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空氣幾乎要凝固了,想說的話噎在胸口。而他還在該死的討好的笑著
——他的毛發上甚至粘了紅色的顏料!我尖叫起來,他瞬間慌了,把我牢牢按住胡亂舔舐著——這是他的道歉方式。
這似乎是很久遠的記憶了。他離開我後我毫無感覺,隻不過又恢複了之前的生活而已。雖然我是花了一段時間好好想想之前我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我絕對不想他。絕對。想那個煩人的大塊頭?
現在他被人帶來這裡,我幸災樂禍的想,他隻能看見我的屍體了。
這通常是古時候女巫才會有的想法,但我不在乎。
他似乎悲傷的要死了。他的毛發都不如以前那麼燦爛,像褪色的油畫。他低聲懷疑著,然後他開始在房間裡四處尋找我。他撞翻了櫃子,頂跑了沙發,連餐廳也不放過——很快我聽到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這讓我想起來我某次跟他捉迷藏的情景。哦,那可真是一場災難。
我們撞壞了一切能夠被撞壞的東西,瓷器,碗碟,花灑,他還想把剛剛交過水的草地撲騰的一團亂——如果他能出去的話。不得不說那很快活,我喜歡瘋狂混亂與無序,沒有人能約束我。
眼下很快有人開始製止他瘋狂的尋找,他們費儘力氣拉住他不讓他再進行破壞。他劇烈咆哮著被趕出了房間,孤零零坐在草地上,不斷抽動他的鼻子。
我猜測他依然摸不著頭腦,他有限的思維肯定不能理解為什麼我躺在花環裝點的盒子裡而不起來狠狠撓他的鼻子。
有意思。我沒想到我死後還會看見他。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當初到底去往了何方,就像我不知道他是怎樣來的。我一直為我靈敏的嗅覺自豪,但當我試圖尋找他時我一度痛恨我的鼻子。
這隻不過是一場成功的報複,我想。
我慢悠悠踱到外麵,發現天陰沉沉的,開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