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諸越蹬越高,脫韁野馬似的繞著各個山頭來回撒歡蹦躂,白雲就在耳畔,風蕭蕭兮呼嘯而過,可以俯瞰整個滄清門。
滄清門有七十二山,其中最高的三座主峰分彆為旭陽、正陽以及樞陽。蒼玉山正是七十二山中最偏遠的一座,尚在滄清門的範圍內,不過其他山都有殿堂廟宇和弟子駐守,蒼玉山荒無人煙,倒是因此草木茂盛,黎霽一眼就能認出。
雲橋上青歡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青色的一點。
黎霽聽見風中又隱隱約約的呼喚,他聚精會神聽了許久,才分辨出來那是青歡的聲音。
青歡雙手搭在嘴邊,仰起頭朝著遙遠天邊的雲彩大聲呼喊“黎霽!”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黎霽心裡一動,也回應大喊“我在!”
“讓夫諸下來!”
“你說什麼?”
青歡深吸一口氣“不!要!貪!玩!”
黎霽笑了,拍拍夫諸的脖子,道“她喊我們回去,下回再陪你玩。”
夫諸晃晃腦袋嗤之以鼻,腳下蹬得更快。
“聽話,你要聽她的話,我也要聽她的話。”
夫諸鹿角變紅。
“為什麼?不為什麼啊,我願意聽她的話。”
夫諸發出“嘁”聲。
“有什麼丟人的?人活一世總不能真獨來獨往,有些人要聽父母兄姐的話,有些人要聽良師益友的話,還有些人要聽丈夫和妻子的話,像你呢,就要聽主人的話。有人管教是一件幸福的事,這不叫丟人。”
夫諸不屑。
“好了,快下去吧。”黎霽不自覺勾起嘴角,“她該等急了。”
夫諸沒再強,隻是邁著步子不情不願地慢慢往下走,好半晌才終於落在了雲橋上,青歡就在不遠處,見到他們回來,撐著蓮葉走過來,佯怒道“夫諸,你再頑皮就不讓你去前山玩了。”
她額上有薄薄的汗。
夫諸甩甩尾巴懶得理她。
青歡補充道“我還要告訴他們誰也不許給你吃的。”
夫諸朝她凶狠齜牙。
黎霽抓住它的鹿角,跟勒馬韁一樣往回拉,“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
夫諸垂下腦袋,那模樣委屈極了。
青歡小聲嘀咕道“都沒見你對我這麼乖過。”
夫諸撇過腦袋。
“夫諸!”黎霽又拉了拉它的角。
夫諸慢吞吞回過頭,看也不看青歡,隻朝她乖乖點了點頭。
青歡給了黎霽一個涼颼颼眼神,“它怎麼這麼聽你的話?”
黎霽道“我跟它說以後都給他準備新鮮的草料。”
“真的?”青歡顯然不相信。
“真的。”黎霽笑著點頭。
“我也給你找過草吃啊。”青歡瞪它一眼,嗔道,“小沒良心的。”
“就是,小沒良心的。”黎霽附和道。
夫諸委屈。
黎霽抬手在空中隨意一握,青歡手上的蓮葉梗就到了他手裡,正好換他撐在青歡頭頂。“日頭太毒,還是儘快回去。”
兩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大部分都是黎霽在沒話找話,又行了約摸半個時辰後,終於是到了目的地。實在是偏。黎霽瞪大眼也隻能勉強看到旭陽峰若隱若現的山尖。
整山蔥蘢青翠,鬱鬱芊芊中有一棵樹木格外高大醒目,將四周的樹木全部籠罩在內。兩人又走了一段山路,最終青歡帶著他在那棵大樹麵前停了下來。
“流雲琅玕木?”黎霽驚呼。
青歡點頭。
那實在是一株蒼天大樹,自下而上根本看不到枝杈的儘頭,還足足有幾人圍抱粗。葉似珠玉,紋似流雲,尚開著滿樹白色的小花,類似於槐花珠串似的掛在枝頭。
而以這棵琅玕木為中心,建造了一座小竹苑,倒像是為了這株樹特地建的院子。竹屋並不像青歡說的那樣簡陋,反而處處透著精細,用來建造的竹子是堅硬的青麻竹,防風防水,還每根都粗細一致,一間明顯是主屋的屋門上盤著翠綠的藤枝,門廊上掛著一隻玄黑色風鈴,用的卻不是做風鈴常用的貝殼,倒像是某種鱗甲動物的甲片。內設家具一應俱全,擺設也新穎細致,儒雅又文氣。
若不是知道青歡住在此處,他都要以為是哪位隱士高人避世之居。
青歡好像也算高人?不過是清居不避世。
沒有籬笆。籬笆通常是作圈地盤用的,不需要籬笆,說明這座山都屬於這個主人。
而且沒有威脅,不需要外物做徒勞的抵禦。
院中落葉沒有打理,看著也不至於淩亂,琅玕葉飄到哪處便落在哪處,舊葉腐在土裡,新葉又覆蓋其上,樹生新葉,葉又歸根,循環往複,自然交替,不治而為。
相比竹屋的精致,院子裡倒是空落許多,除了那棵琅玕木,便隻有在樹下的一把竹編搖椅,再無其他。
夫諸一進院子便高高興興地跑到樹下拱著落葉,從裡麵翻出自己藏好的鮮草,美美地飽餐了一頓,心滿意足地趴下用角給自己撓癢。
清風拂過,院子裡飄起落花。黎霽抬手接住一朵,小小的純白在掌心格外纖弱,湊近了才能聞到極淡的香氣,他道“如今剛過夏至,琅玕木怎麼還開著花?”
青歡仰頭望著它,道“不止現在,過去和今後的每一年、每一天它都不會敗落。”
青歡說完,又若無其事指了指偏房,道“這間屋子許久空置,恐怕有些臟亂,你需得自己打掃,我……不太會乾這些,幫不了你。如果覺得可以的話,今後你就住著吧,有什麼不滿意的可以跟我提,或者有什麼需要的,可以直接讓夫諸去問宗門裡的人要。夫諸經常去前山逛,許多人都見過它。”
青歡又說“你要是閒得慌,也可以跟夫諸出去玩。”
“那師尊呢?”
青歡垂眸“我不愛喧鬨。”她又道“我這飛鳥走獸都靠近不得,信鴉什麼的都收不到,你若是要跟什麼人聯絡,就用傳音紙鳶送出去。你還年輕,不要跟我一樣老窩在這後山,要多出去走動,與師兄師弟們接觸。你可以隨意出去玩耍,隻是不能把外人帶進蒼玉山。”
青歡想了想,在自己額間的碧紋輕點,牽出一道青綠色的靈氣,將其注入黎霽的身體。黎霽渾身一顫,迅速被青光包圍,隻片刻又化為原先的那絲靈力彙聚在額心,最終消失不見。
“這是我的一絲本源之力,如此你遇到了危險我便能知曉。若是我來不及趕到,你就去樞陽峰找陸峰主,他為人熱心腸,一定會幫你的。”
黎霽剛想作揖致謝,青歡便擺擺手“蒼玉山就你我師徒二人,以後不必拘禮。”
“啊?啊,是!”黎霽點頭。
青歡道“關於滄清門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