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思霽!
幾人各懷心思回到了滄清門。月頌把黎霽和裴蘭棠都帶走了,青歡一個人回了蒼玉山。剛剛踏進院門,就在枯死的流雲琅玕木下見到了一個人。
大紅的衣袍在風中微微鼓動,白發如雪,被華麗的珠串裝點起來,發間一雙毛茸茸的赤色耳朵,尾椎之處生出八根毛茸茸的大尾巴,聽到院門口傳來的動靜,回過頭看見來人,皮膚沒有半分血色,一雙媚眼帶著笑意,裂開赤紅的嘴唇,露出兩顆不明顯的尖牙,抬起一隻手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青歡幾乎是立刻就紅了眼,衝上去揪住她的衣領,暴怒之下麵上出現蛇化,以碧紋為中心至眉骨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青色細鱗片,毒牙猛地爆出,綠到發黑的毒液順著牙根滴落下來,嗬斥道“你還敢回來!你還有臉站在這裡!楊屏舞!誰給你的膽子!”
楊屏舞麵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朝流雲琅玕木抬抬下巴,道“他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師尊,我來看我的師尊有問題嗎?”
“你還知道他是你師尊!那你又做了什麼?你害死了他!兩次!你連他最後留下的東西都不放過!你還放火燒了我的樹!”
楊屏舞道“我的媚藥隻是讓他發狂,真正殺了他的是楊家的毒藥,你不去找楊汴,老纏著我不放做什麼?不過我不否認我也有錯,但你限製了我八百年的自由,相抵綽綽有餘了。”
“我說了不夠!等我拿到楊汴的屍骨,要叫你們一起在離水窟,再為師尊懺悔八百年!”
“瘋子。”楊屏舞嗤笑,“不過一碼歸一碼,我殺了回雲,你關了我八百年,但我又燒了你的蒼玉山。我好歹是做師姐的,這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青歡罵道“你算哪門子的師姐?師尊沒有你這種欺師滅祖的徒弟!他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害死他?為什麼!”
楊屏舞斂下了笑容,與那雙浸滿仇恨的眼睛對視著,好半晌才道“這個問題離水窟裡八百年,你問了我不知多少回。這一次我還是不會回答。”她抬起眼朝青歡身後看去,“今日我是來給你賠罪的。”
那眼神壓抑又痛苦,青歡一愣,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去。
不遠處玄英踏雪而來,每走一步腳下的雪都會融化一塊。玄黑的衣袍和發頂代表權利的暗金冠,在天地一色中格外醒目。他遙遙望見青歡,眼裡是鮮少浮現的溫柔。
與溫柔格格不入的是,他的手上正攥著一根一臂粗的鎖鏈,鐵索的另一頭拴在一個青年的脖子上。那青年衣著襤褸,幾乎像個乞兒,雙手被鐵枷束縛住,赤著雙腳踩在雪地裡,留下一串被凍傷後的血紅腳印。儘管狼狽至此,在看到青歡的時候他的雙眼還是亮了起來,揮舞著兩隻被束縛在一起的手激動地朝她打招呼。
楊屏舞在被鬆開時就地跪了下去,額頭緊貼著地,露出蒼白的後頸,赤紅的衣袍像在雪地裡綻開的一朵花。
“吾王。”
玄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徑直走到青歡麵前,一隻手貼在她的碧紋上,靈力外放細細感受了一番,稍稍鬆了口氣“氣運拿回來了?傷勢算是穩住了。”
青歡問“家裡一切都好嗎?”眼神卻是越過他朝他身後瞟去。
“沒什麼大事。”玄英輕描淡寫帶過,使了點勁扯了下鎖鏈,身後那青年就不可避免地踉蹌著被扯到前麵來。
青年晃蕩了兩下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對青歡道“想我了嗎?小蛇?”
青歡的眼睛漸漸瞪大,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下意識往他耳朵上瞥。青年大大方方側過頭把缺了上半截的耳朵給她看,笑道“怎麼樣怎麼樣?記起來了嗎?”
“……奢比?”
“啊!是我是我!”奢比屍對她還記得自己非常開心,“這張皮怎麼樣?我可挑了好久!你彆看他臟兮兮的,但這張臉長得真的不錯,我喜歡的緊,就把他的靈魂抽了出來,自己鑽進去用著了。我現在似乎是個……乞丐?也不錯也不錯,我還是第一次扮演這種角色,非常有挑戰。”
他說著湊近青歡“怎麼樣,你喜歡嗎?”
那張臉確實生的端正,標準的南方小生的容貌,輪廓流暢五官清晰,唇紅齒白,若是扮起來倒比女子還美上幾分。
奢比屍剛湊上去一些就被玄英拉扯著鎖鏈往回拖,脖頸上突然襲來的拖拽感讓他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漲得滿臉通紅幽怨地嗔瞪著玄英“吾王怎麼手腳沒個輕重?”
玄英毫不留情給了他一腳,直接踹折了他的一條腿,冷冷道“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跟孤說話?”
“好嘛好嘛。”奢比屍疼得跪坐在地上,腿上碎裂的骨骼卻以一個異常扭曲的姿勢抽動了幾下,隨即恢複了原狀。“不說就不說……”
他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站起來,抖抖衣衫走到青歡麵前,笑眯眯道“小蛇,給我咬一口?”
青歡皺眉,“乾嘛?”
“解毒啊!還能乾嘛?”他說著佯怒朝玄英齜了牙,不出意外又得到一腳。他對青歡小聲抱怨道“妖王殿下真凶,他找到我時我還在行禮呢,結果他一聲不吭先把我揪起來揍了一頓。哎呦可把我疼的,渾身骨頭都斷了一遍,這才放過我。”
“吾王留著我的命要給你解毒,解完毒可能就把我扒皮抽筋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可得保護好我。”
青歡道“你不是在九陰窺鏡嗎?據我所知那個地方不僅難尋,還固若金湯,就算哥哥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你抓出來吧?”
奢比屍聳聳肩,咧著牙點點她身後“喏,這九尾狐本來跟我結盟了,結果聽說妖王在找我,就把我打暈獻出來邀功了。”
“呸。”他衝楊屏舞一吐舌頭,嫌棄道,“狗腿子!看錯你了!”
楊屏舞仍舊跪著,也不管他們說什麼,自顧自行著無人在意的禮。
玄英緊了緊手中的鎖鏈,冷道“快給她解毒。”
“哎好!彆拽!輕點!”奢比屍撅了一下眉,又對青歡笑嘻嘻道“把你胳膊給我。”
青歡看了眼玄英,見他沒有反對,才猶豫著擼起袖子,把白生生的胳膊伸到了他麵前。
“嘖嘖,你這手細得我一口就能咬斷。”
“你再多說一句孤就打死你!”
“好好好不說不說!最後一句!”他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犬牙,壓低聲音道,“屍毒讓你受了不少罪吧。”
青歡一愣手腕上同時傳來一陣劇痛,尖牙刺破她的肌膚,紮進纖細的血管,開始源源不斷從裡麵汲取著新鮮的血液。
她頓時慌了,求助地看向玄英“哥哥?”
玄英蓋住她的眼睛,一隻手放在她頭上一下一下撫著,安慰道“彆怕,很快就好了。”
一旁的楊屏舞身子一僵,垂落的眸子掩蓋住了眼裡的情緒。
青歡忍著痛問他“你為什麼要殺瑤山村的人?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們都是無辜的。”
足足過了一刻鐘奢比屍才抬起頭來,青歡卻沒感覺到身體裡血液的流失,反而是一直漫布在奇經八脈上的屍毒漸漸消失了,久違的舒適感重新回來。
奢比屍半眯起眼注視著她,意猶未儘地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乾淨了嘴唇上沾上去的血,“他們死得其所。”
青歡怒從心起“那是幾百條活生生的性命!哪裡來的死得其所?”
“嗬,活生生的命。”奢比屍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捧著肚子笑了好一會才停下來,連眼角都擠出淚珠來。他斥道“誰又不是活生生的命?最後還不是被說死得其所!”
“放肆!”玄英沉下臉喝道。
奢比屍一點也不怕他,反問道“我說錯了嗎?吾王建功立勳,成為拯救妖族於水火的大英雄,流芳千古的時候,誰記得他?你和巽元那個罪神用完他就不管死活的時候,可有想過他是不是無辜!”
玄英眉宇之間陰霾更盛,卻竟然沒有反駁。
巽元,又是巽元!青歡覺得腦袋裡有什麼東西要裂開一樣,一口鮮血當即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