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頌一愣,歎氣搖頭“你啊你。”
“我一向不偏心。”青歡緩慢地眨眨眼,“蘭棠開心,我就希望雲景也能開心一些。”
……
千山共紅妝。
青歡走在雲橋上,四下目光所及,連潑天雲霧都遮不住漫山喜色。紅綢糾纏著青枝,青枝掩映著紅霞,奪目,刺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討厭紅色,以至於見到楊屏舞的第一麵就生出厭煩。但如今看這入目喜色,想厭卻厭不出來。
今日是她唯一的徒弟,和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的婚禮,而她是這場喜聞樂道的婚姻的促成者。她應當是開心的,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玄英被氣得狠了,一口氣在雲橋上加了三重結界,遠遠看去玄光流轉,像是穿梭在雲間的虹橋。她卑微地縮在玄色的保護罩中,欺騙自己看不見那些紅色。
她想到黎霽初入滄清門時,他們也是這樣走在雲橋上。他坐在夫諸身上,偏了身子用蓮葉為她遮去灼熱的太陽。
如今夫諸載著他的新嫁娘去到他們的禮堂。
頭頂突然遮擋下一片陰影,青歡一愣,偏頭望去,見月頌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到她身邊。
她苦笑一聲,垂下眸搖搖頭。
“怎麼?給你打傘還不好?這副失望的樣子是做什麼?”
青歡道“你看到我失望了?”
“我聽到你歎氣了。”月頌抓著她的手塞進自己撐傘的臂彎裡,“湊近些,今日日頭有些大。”
青歡嗤笑“剛開春的太陽,哪就大了?”
月頌不講理“我說大就大。”
青歡“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月頌勾了勾嘴角,狀似不經意提起“你為什麼要把裴蘭棠嫁給黎霽?”
青歡腳步僵了僵,隨即立刻恢複正常。
“蘭棠喜歡他,他也願意娶蘭棠。”
“那你呢?”
“我怎麼了?”
月頌準確地麵向她,就好像在注視她一樣“就因為那孩子是你養大的,你就這樣縱著她?”
青歡反問“我怎麼縱著她了?”
月頌久久沒有說話,好半晌才偏回頭去,語氣有些沉悶,“也就是你在場了,方才你要是不在,衝她那些話我能把她揍哭出來。”
青歡好笑“蘭棠是我看著長大的,她隻是心直口快,沒有壞心思的。”
月頌怒其不爭“你就是被母愛蒙昏了頭。她那哪是心直口快?她那些話明顯就是故意說了膈應你,居心叵測,沒大沒小,狼子野心!”
“你彆這麼說蘭棠。”
“我說錯了嗎?”月頌道,“蒼玉山大火那天,是她第一個提出要把在場所有見過你真身的全殺了,這事你也知道吧,你就沒懷疑過嗎?”
青歡道“懷疑什麼?”
月頌道“我問你,尊王教導過那兩個孩子嗎?”
青歡道“哥哥說雲景是個好苗子,教導過雲景一陣子,然後他就閉關了。至於蘭棠,她很怕哥哥,所以隻有我在教導,因此修為是有些……差勁。”
月頌聽完,對她道“我最開始以為她是被尊王影響,第一反應才會是殺人。可尊王出關那日你沒見到,她縮在角落裡活像耗子見了貓!那時我就猜她絕對不可能受過尊王指點。可你又是個寧可自己死都不願意害人性命的,既然如此,她怎麼說殺人就殺人,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青歡一默。
月頌繼續道“按理說誰帶的孩子像誰。你看孤棲,我雖然見到她就煩,誒我不是那個意思,手拿回來。我是說,我也沒有時時教導孤棲,但她也算是自小長在我身邊,脾性雖然淡漠了一些,但到底與我是有相似的。這些都是孩子對身邊的長輩耳濡目染形成的性格。你說裴雲景那小子是你養的,這沒問題,他雖然本事大,但是有與你一般的良善之心,不會視人命如草芥,行為處事有些像你,有些又像尊王。可在裴蘭棠身上我是看不到你的影子的,更不要說尊王的。你說她是長大了才接回來的我都沒話說,可偏偏是在繈褓裡就由你教養長大,如此就不對勁了。”
青歡的眉心漸漸擰起來。
“還有她說話的方式,對待那些師兄師弟之類的態度,以及為人處世都與你大相徑庭。你彆不信,我就問你,你教過她對待同門要友善嗎?”
青歡想了想,道“這是……師尊教導我的,我把師尊教的東西全教給她了。”
“你除了那個什麼,楊什麼的,那個紅衣服的叫什麼來著,沒記住,你除了楊家那兩個,對彆人會仗勢欺人嗎?”
青歡“……我對他們也沒有仗勢欺人”
“我的意思是……不友善,對。”
青歡頓了頓,道“除了個每天都想讓我喊師兄的陸鏡,沒有了。”
月頌一臉“你看我就說”。
青歡垂下眸“蘭棠小時候很乖巧的。”
月頌問“和現在差很多嗎?”
青歡輕輕點了點頭。
月頌自然是看不見的,但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長個心眼吧。”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