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魔途!
葉菱這些衣物拿開,注意到棺底有一個小洞。
那隻是蠶豆大小的一個黑點而已。如果不是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到,看上去隻是一塊普通的痕跡。
這洞直通棺外。內壁粗糙,像是某種蟲蛀咬出來的,痕跡還很新。
在東勝神洲,人們對後事極為重視。又是血穀道祖師的身份,他的弟子們絕不可能拿一塊有如此明顯瑕疵的木頭來充棺木的。
已死的薛萬鈞就從這個小洞跑了。
葉菱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了一絲慶幸的微笑。似乎因為還有手刃仇家的機會,心中竟然有幾分歡喜。她將棺材蓋放回原處。然後拿起那些粗大的銅釘,按著舊的孔洞重新釘回原處。隻片刻功夫,一切又恢複了原樣,就好像從來沒有人動過。
“有人來了。”葉菱壓低了氣息,那聲音就好像箭一樣直接射進關雎的耳中,“我沒有來過,你也什麼都沒看見!”
“好。”關雎扭頭一望,並沒有什麼人從正門進來。他再回過頭來,葉菱的身影卻已經乾乾淨淨地消失了,就好像真的沒有來過過一樣。關雎完全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麼遁地之法,還是輕功了得。
關雎屏息靜聽。終於有一行輕微的腳步聲,大約是從尚方寶殿的方向來。關雎自從換成了薛重的身體,也繼承了他十多年苦修而成的聽力。隻不過還達不到葉菱的程度。
“少觀主,大師叔有請。”走過來的是兩個白衣三代弟子。
“哦。”
“少觀主自行去吧,師祖的靈位可放心,有我們守著。”
這天晚飯之後,胡圖明、蕭穀人、丁坤和李雲柔,這四個薛萬鈞的親傳弟子,就一直在尚方寶殿中商量著什麼。尚方寶殿大門緊閉,隻有窗縫露出絲絲明亮的燈火。
大殿裡卻是燈火通明。血穀道中他能叫出名頭的人都在。糊塗道胡圖明、削骨道蕭穀人、盤根樹丁坤,還有個人稱血珊瑚的美豔道姑李雲柔。關雎一到,就加上了飲血劍薛重。薛萬鈞四男一女五個弟子,已經一個也不缺。這一夜的北風好大,吹得房頂的瓦片都沙沙作響。
和削瘦的蕭穀人不同,糊塗道胡圖明的臉是圓潤有光,就像上過蠟的塑像。加上斑白又飄逸的發、須、眉,他真是一派仙風道骨。胡圖明雖然是大弟子,但行事極為低調,喜怒從不形於色。彆人才送了“糊塗”這明貶暗敬的稱號。
但此時,糊塗道幾乎須發倒立,滿臉通紅,渾身發抖,指著在一旁臉色煞白的薛重怒吼
“你,你……竟能做出弑父這種滔天惡行?”
關雎一聽就涼了半截。好不容易在薛重的肉身中苟且偷生,怎麼薛重這小子偏偏這麼白癡,竟然做下如此十惡不赦之事?最要命的是,無論薛重做過任何事,從他們換魂之日開始,所有的鍋都得由他來背了。
“師兄。”忽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女聲,李雲柔身材窈窕,一身灰色斜格紋的法袍,不著裝飾,素雅得如晴空薄雲,在這夥凶悍的修士中一支獨秀。極武宗的修士不禁葷腥,不拒酒色。不但男女同觀,娶妻生子也是再尋常不過。李雲柔是薛萬鈞的關門弟子,年紀和薛重相似。她不但是個玄門中難得的美人,資質也出類拔萃。江湖上都暗暗傳言,薛萬鈞收李雲柔為徒,不但因為她的修道資質,更可能“順道”看上她的美色,或者就是內定的兒媳。
“雖然師父背上有一記血楓掌的掌印,”李雲柔也是急得滿臉通紅,“但這也不說明薛師兄一定凶手呀!”
薛萬鈞是背上中了血楓掌而死,這一點大家都無異議。血楓掌是血穀觀的入門掌法,掌印鮮紅,形似楓葉,因此而得名。但這掌實在太過基礎,威力一般,血穀道中隻要是入流的弟子都會。凶手用這一招也是為了避免招術上暴露身份。關雎一聽這話,大致已經明白胡圖明推論的理由,隻是李雲柔還被蒙在鼓裡。
“咳……”蕭穀人果然連連發聲,將李雲柔打斷,“血楓掌這種入門功夫誰都能用。但在師父閉關修煉之時,能打開磷火洞門口禁製,又能平安無事地走到師父的背後的,又有幾個人呢?師父如果不是正在衝擊玄關的緊要關頭,區區一記血楓掌怎麼可能接不下?”
蕭穀人隻字沒提薛重,卻一路旁敲側擊。能進得了密室的,隻有胡圖明和薛重。但薛萬鈞平時戒心極重,和胡圖明有素有芥蒂。如果他見胡圖明進來,斷然不可能旁若無人地繼續練功,更不可能給對方機會走到自己背後來一招血楓掌。這麼一想,凶手除了薛重還能有誰?
李雲柔頓時目瞪口呆。一張本來漂亮的臉蛋兒,扭曲得說不出話來。她一手緊握劍柄,瑟瑟發抖,卻不知該向誰發作。
自從進了血穀道,她眼裡就隻有一個主角,那就是薛重這個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公子哥兒。其他的角色,要麼太老,要麼太醜,要麼太蠢,而且都一樣好色,讓她惡心得想吐。
薛重的修為不是最高的。但他年輕,有最硬的後台。一個遲早要升仙的絕對權威的老爸,鎮觀之寶飲血劍在手,無不預示著他遲早是這血穀之主。李雲柔一看他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絕不可能屬於彆的女人。本來也應該如此,一個邊陲之地的道觀,到哪裡去找她這麼如花似玉的女子?
這多年以來,她早已不知不覺地將這方圓裡許的皇帝封敕的道觀,甚至狹長十幾裡的血穀,都看成了自家的私產。隻要好好打理這份家業,允州這些達官貴人們的香火錢源源不斷,她的內心就充滿了安全感。如果晚年還能修煉有成,和夫君攜手飛升,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一生嗎?
然而隻在轉瞬之間,她苦心經營的一切,竟然成了一場春夢了無痕!
李雲柔明白,這一夜的明爭暗鬥,他們明裡是在找殺害掌門的凶手,暗裡卻是蕭穀人和薛重爭奪掌門的繼承權之戰。胡圖明平時根本不問派中俗事,隻是個糊塗道長。丁坤更隻是一塊木頭,毫無主見。蕭穀人精明乾練,為門派出力最多,但隻有薛重繼承他老爹的位子才最名正言順。蕭穀人要是得手了,她難道還把自己嫁給這個臉瘦得像鹹魚的色老頭不成?隻要這念頭一起,她就惡心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美人受了極大的打擊,陷入了漩渦一般的糾結中。她才不關心薛萬鈞究竟是怎麼死的。但她惱恨眼前蕭穀人、胡圖明這幾個跳梁小醜。他們詭言善辯,將她好好的一份家業,轉眼就強奪了!
“師妹,”蕭穀人卻乘熱打鐵,“本觀剛剛獲得了渾沌丹,正是提升門派地位的天賜良機。這次奪取渾沌丹又結仇不少,不少宗派對我們虎視眈眈。這時候正需要少觀主主持大局。但你看看他,”蕭穀人順手一指,眾人一眼望去,正是滿臉惶恐的薛重,“他如今的德行,何以服人?不見他出一分力,操一份心。我卻隻見他終日待在房中,和那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廝混!”
這一句戳中了李雲柔的痛處,使得她怒火衝天,幾乎要爆炸開來。
三清四禦,八方大帥。這些貼金的泥塑在隨著爭辯聲而飄搖不定的光影裡,個個顯出離奇詭異的神色。讓關雎的心中驚恐不安。
以他多年來練就的察言觀色的本領,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勢。這一回,他可能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有一刹那,他很想衝出來跪在他們麵前,說出一切真相。他根本就不是薛重,薛重早就死了。求他們放過自己,饒了自己。他可以大聲哭喊,以表誠意。不過他雖然內心恐慌,腦子卻還清醒。就經他千倍萬倍地哭喊求饒,對方也絕不可能放過他。薛重之死會讓他們更加憤怒不已。抓不到凶手,他又是另一次背鍋而已。
那些拚命求饒的人,隻不過借此安撫自己恐懼的內心,讓自己在死之前稍微舒坦一點罷了。
不如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否還有生路。
關雎的腦子飛速地狂轉起來。
形勢複雜,可沒有在半月穀被鬼兵圍攻那麼簡單了。
蕭穀人最要置自己於死地,至於目的是什麼,關雎並不清楚。也許他想趁機除掉薛重,這樣才有機會把渾沌丹據為己有。胡圖明則看似糊塗,其實城府很深,讓他捉摸不透。
丁坤雖然是塊木頭,但有義氣。即便薛重有最大的嫌疑,他也絲毫不會放在心上。
李雲柔被女人的嫉妒心衝昏了頭腦,眼下恨不得將自己碎屍萬段。但她對薛重情深意重,還是有回旋餘地的。
要是丁坤和李雲柔站在他這邊,三對二,他雖然隻是湊數,未必就一定輸。哪怕有一個站他這邊,這幫修士自相混戰,他也有可能乘亂跑掉。
這時候最要緊的就是編故事、演戲。故事可以不符合任何事實,但一定要編好,要合情合理,聽上去天衣無縫。演戲一定要演得情真意切。不需要人人相信,隻需要傻木頭丁坤堅信無疑,心亂如麻失去所有甄彆力的李雲柔更加猶豫不定,就大功告成!至於蕭穀人和胡圖明,那當然是騙不過。但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