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魔途!
請輸入正文014血穀道(6)
“師妹,”關雎努力平複了一下慌亂的心性,用最安靜的語調說,“其實……我在受了渾沌丹之後,就完全失去記憶了。”
“失憶?”李雲柔聽到這個字眼,手上輕輕動了一動。內心一陣猶豫,不知道是當信還是不當信。
關雎居然眼睛一紅,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了裝得更像還是被嚇得要哭了。“我隻記得受了渾沌丹,那怪物從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天靈蓋,“從這裡鑽了進去,我的腦子就一陣發脹。然後我就忘了這之前所有的事!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我從哪裡來,我走出來的時候,連蕭師兄、丁師兄都不認識了!可我不敢說,我不知道說了會怎麼樣。彆人會不會把我當作傻子。”關雎的眼中湧現出恐懼和無助的光。這卻不是假裝,他自從遭此一難,每天都是在這樣的心境下煎熬過來的。
“到了血穀之後,我才漸漸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以前的事情,卻一點都沒有想起來。既使是看見師妹,我也完全不認識了。可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所以你問師父是不是我殺的,”關雎露出絕望的表情,“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關雎所說的故事隻不過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和薛重已死的事實。其他情節都和事實一致。他的確是沒有薛重的任何記憶,和薛重失去記憶變成了他並沒什麼區彆。所以這事李雲柔是找不出任何破綻的。更何況,人總是相信自己最願意相信的東西。她才不願相信她的薛郎,無緣無故就成了殺人凶手,而且還和她斷了往日的情分!失憶,確實是最完美解釋當前的窘況最完美的理由。
但她心中也暗暗震驚沒想到江湖上人人渴望獲得的渾沌丹,竟然有這麼可怕的副作用。
自古傳下來的玄門經典中,並沒有渾沌丹的記載。這傳聞出自百餘年前的靈源派。靈源末代掌門沐天純,傳奇的天才修士,三十餘歲就修得金丹。據說就是因為他召喚了渾沌獸,吸收了渾沌丹的力量。但靈源派不久之後即告滅門,誰知這東西是福是禍?
更沒人知道沐天純吸收了渾沌丹之後,到底有沒有失過憶了。
但她的薛郎還在。
李雲柔安靜下來。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切都好。記憶這種東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失去記憶的人一張白紙,反而更加純潔。眼前這個薛重,比起那個城府越來越深的少觀主,已經單純了好多。無論他曾經做過什麼,現在都可以重新開始。
她隻是失去了血穀觀。薛重失憶之後,他做過什麼連自己都說不清。旁人更不可能幫他澄清了。回血穀道中隻能束手就擒。但失去了也沒什麼。女人的計劃永遠跟不上感覺的變化。在這今情脈脈的時刻,血穀觀的產業再值錢,比起她的薛郎而言也是一文不值。
這幾日的劇變一直都讓她心急如焚,片刻也不得安寧。如今至少薛郎還在。這讓她鬆了口氣,身心一軟,倒下來靠在了關雎的懷中。重新感覺到這個寬厚堅實的胸膛,回想起這十餘年的玄門之路,恍如夢境。她又不免悲從中來,喃喃細語說“薛郎,我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觀主,什麼修仙……我們現在就走,再也不要回來。隨便找個避靜的地方隱居,從此逍遙自在一輩子,好不好?”
美人投懷送抱,關雎猝不及防。他還沒反應過來,李雲柔的長發已經鋪到了他肩上。關雎既不忍心一把將她推遠,又不敢說出真相。這真相對這個柔弱的女子來說實在太殘忍了。如果現在說出來,會不會讓她崩潰呢?他隻得一動不動,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對。
“好不好?”關雎半天沒有回複,李雲柔抬起頭來,又問了一次。她開始暗暗擔心,難道這個失了憶的薛重,竟然也放不下觀中的榮華富貴,或者是心裡並沒有她的位置?她眼中露出一絲驚懼。
關雎是真的舍不得了。他從沒有感覺到過這麼柔軟的身體,竟然伏在自己懷中尋求安慰。明知不是屬於自己的,也怎麼都不願放手了。
要怎麼辦?要怎麼辦?
關雎忽然覺得熱血沸騰。出生這麼多年來,習慣了點頭哈腰,察言觀色小心地待客。這一次卻破天荒地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他暗暗地下定決心,這麼好的女子,他一定要竭儘自己所能去幫助她,去守護她,就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絕不能趁人之危,占她的便宜。
“當然好。”關雎小聲回答。如果薛重說不行,不知她會有多傷心。關雎覺得這並不是欺騙,他隻是代薛重安慰一下眼前的美人。薛重已死,他怎麼想再也無人知道。但換了關雎,他可真是求之不得。如果帶著李雲柔回到密青山下,真是美得不敢想象。但他不會那樣做。他一定得找個機會,好好地告訴這個可憐的女子,她的情郎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她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好好地活下去。至於他們以後會怎麼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李雲柔得到肯定的回答,心花怒放,“你的手上我已經敷上了九煉止血膏,應該沒事了吧?隻是要小心彆綻破了。蕭穀人出招陰險狠毒,以後一定要小心他。”
九煉止血膏是血穀道中的療傷奇藥。這藥除了止血、生肌之外,還有強烈的麻醉效果。再神的藥物也不可能上傷口立刻愈合。但這麻醉卻可以讓疼痛暫時消隱。
關雎站起來小心走了幾步。果然傷手活動自如,隻是有點乏力。
“我們怎麼走?蕭穀人和胡圖明可能還會追來。”關雎猛然想起他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你忘了?雨仙洞可以通往十餘裡外。”
李雲柔靠過來,一手拿著油燈,一手攙扶著他。還沒走幾步,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她眼珠一轉,撒嬌地瞪了一眼,說“我們一起隱居山林,再也不回這裡。就這麼說定了?”
“說定了。”關雎想,你說定的是薛重。要是你知道我隻是個鄉下人,還和我說定,那才算是真的說定。
“不後悔了?”
“不後悔。”關雎暗想,薛重都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後悔的。
“那裡收下這個,我就信你了。”李雲柔將她的血紅色短劍捧在兩手中,遞到他眼前。
在神洲中土的傳統中,男女上床不算什麼大事。如果交換了信物,尤其是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那簡直就是海誓山盟,真正的生米煮成熟飯!血劍珊瑚李雲柔賴以成名的就是這一把鮮紅透亮的血劍,據說是用西海中的紅色珊瑚打造而成,珍貴無比。如今她把這安身立命的東西給了自己,這不是等於說非自己不嫁嗎?
關雎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娶到這麼漂亮的老婆。他情不自禁伸手要接,卻又縮了回去。這可是彆人的女人!伸手這一接,就等於誤了人家的一生!何況男女盟誓,信物是要交換的。如果他接了李雲柔的血劍,用什麼和她交換呢?
如果他娶老婆的話,送給老婆的信物會是什麼?那一定是關氏酒家的帳本。
這次千裡奔波,倉促至極,他當然不會把帳本帶在身上了。而且就算帶來了,交給李雲柔,也隻能讓她笑掉大牙,然後將他碎屍萬段而己。
關雎的猶豫雖然隻在轉瞬之間,他卻已經看到了李雲柔燈光下閃爍的眼神由晴轉陰。這次是李美人主動求此婚約,如果被拒會如何?對這麼高傲的冷豔女子而言,不吝是奇恥大辱。真不知她會做出什麼事來。關雎重壓之下,忽然靈光一閃,大大方方接下了她遞過來的血劍。然後一低頭,把腰間的飲血劍解下,遞還給了她。
關雎心安理得。飲血劍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而是薛重的。他並未與李雲柔交換任何信物,隻是幫她和薛重轉手牽線而已。何況薛重已死。在東勝神洲,男人們並無處女情結。丈夫死了女人隨便改嫁,絕無任何不妥。對李雲柔不會有任何耽誤。
連李雲柔都沒想到,薛重竟然會把飲血劍給了自己!要知道珊瑚血劍雖然珍貴,卻隻是珍貴而已,在江湖上算不上有名望的兵器。飲血劍就不一樣了。血穀道人薛萬鈞成名六十餘年,縱橫江湖靠的就是這一柄寶劍。在血穀觀,能擁有它的人,要麼就是觀主,要麼就是觀主的繼承人。
看到薛重對自己如此重寶一諾,李雲柔心中歡喜得要飄到了天上。她將寶劍握在手中,抽出刀鞘來。暗紅色的劍身,散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她連忙將劍收回鞘內。這劍她並不喜歡。她隻喜歡精致、漂亮的東西。卻不喜歡滿是血漬的一把破劍。但薛重的深情重義,她卻是喜歡得到了極點。好像她到人世這一遭,不是為了彆的,隻是為了這一個落魄的夜晚而已。就算薛重送她的隻是一根鵝毛,那也比黃金珍貴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