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魔途!
“給他吧!師妹。我們以後退出江湖隱居去了,還要這劍有什麼用?”關雎看出了李雲柔眼中的猶豫,也看到了胡圖明眼中暴漲的殺氣。對他來說,等李雲柔主動遞給他和他自己動手來拿差彆是不大的。他隨時可能出手了。
確實退隱江湖是不需要飲血劍,也不需要薛萬鈞的遺書的。但血穀觀的產業再次落入他人之手,實在讓她心痛無比。李雲柔是想在把飲血劍拿出手之前,悄悄地從刀柄中取出那封密信。但這深穴之中實在是太安靜了。就算是輕輕的一聲呼吸也聽得清清楚楚。更彆提刀柄石彈出那咯噠一聲了。她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冒這個險。萬般無奈,隻能將手中飲血劍擲了出去。
胡圖明雖然一心都掛在飲血劍上,卻一直很小心地盯著李雲柔的眼睛。血劍珊瑚名氣不太響亮,但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女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她出手偷襲,眼神就會先泄露出來。
但她沒有。雖然她眼中充滿了無奈和不甘,但並沒有閃現任何殺意。倒是飲血劍被丟到半空中的時候,她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了一下飲血劍的劍柄。那目光裡就像閃電一樣閃過一絲恐懼和不安。
關雎看出來了,形勢不妙。那刀柄中藏著“一道符”。那玩意兒很可能不是符,而是某件不能落入胡圖明手中的東西。也許會節外生枝!趕緊走人為妙。
“我們走!”在李雲柔將刀擲出的一瞬間,關雎就將她的袖子一扯,兩人往前走去。但胡圖明正堵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劍已經給你了,還不讓開嗎?”關雎故意強硬地喊了一聲。
胡圖明卻沒有讓開。
這把劍其實是他打造的。劍柄的構造他最清楚不過。他和薛萬鈞都曾將極為重要的東西藏在劍柄中,天衣無縫。李雲柔一閃而過的眼神提示了他。難道詭計多端的薛老爺子在裡邊藏了什麼好東西?
他將劍柄中的字條取出。在飄搖微弱的油燈火閃過的一瞬,一行行熟悉的字跡映入他的眼中。這信有如醍醐灌頂,讓他驚覺、醒悟、豁然開朗,既而一切都想通了。他內心極度爽快,不由得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
這恐怖的笑聲就如悶雷一樣在這深穴中翻滾,振得關雎就像胸口被人拳擊一樣難受。
胡圖明將那張紙捏入掌心,略一發力,然後將手鬆開。隻剩下一推黃色的細粉,從他指縫流下,掉到濕漉漉的地麵上成了一小攤泥。
胡圖明已移動身形,將路讓開。
“李師妹可以走。”他按捺著自己的憤怒,冷冷地說,“但這小賤種,他得留下!”
他用手中刀一指他眼前的薛重。
胡圖明緊緊握住了飲血劍溫婉的劍柄。轉眼又是五年。人生有幾個五年呢?不知不覺,自己已是古稀之年了。雖然長年的修道能使人延年益壽,但不得飛升就不能長生。以他不過結丹的境界,能活到一百歲就算是萬幸了。
更何況他的一生,都在彆人的股掌之間,真是蹉跎歲月!現在飲血劍在手,一切要重新開始了。如果能在殘餘的二三十年歲月裡將自身的修為再提高一層到達紫府的境界,他就能再延長五十年的壽辰。
玄門的修行就像一場和時間的賽跑。如果隻是個凡夫俗子,生死無常,陽壽長短不一。但最長也不過六、七十歲。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八十以上就是鳳毛麟角了。但若完成築基,修到內丹初成者,幾乎都能有八、九十年固定的陽壽。八十歲時精力依然健旺如年輕人。九十歲以後日漸衰微。在此之後若煉成紫府,則可以再延至一百五十歲。但境界越高,修煉越難。歲月就像是脖子上的繩圈,一刻也不停地越縮越緊。
要真的全靠自己潛心修煉,就得每日吸收天地日月精華,煉成體內真氣。這過程難如沙裡淘金。千萬顆沙礫中,真正的黃金不過寥寥可數的幾點。然後又要日複一日地運轉這些真氣,讓它們在丹田凝聚成丹。這一步就像把碳燒融,然後以萬鈞之力,將它們一點一點凝結成鑽石!在他看來,以凡人的本事,就是修煉一百年、兩百年,也到不了結丹的境界,更彆提紫府了!
如果不借助外力,這條修煉之路,完全是騙騙小孩的把戲了。
但各宗各派都有自己賴以存在的理由。比如各大名門正派,大多位於名山大川。都是一些天經地脈交彙的要緊之處。煉氣結丹,事半功倍。
至於那些皇帝倚仗的門派,更是有全天下的財力物力可用。
他們將風水寶地都占了,自然也沒有彆人份了。血穀這種地方,對修道而言完全可以說是一片荒涼。皇帝也隻是草草賜了個牌匾,就再也沒有過問過。
飲血劍才是血穀派唯一賴以存在的根基。隻有用飲血劍不斷吸收他人的真氣,這條修道之路才可能繼續下去。胡圖明可不像李雲柔一樣,隻要有個一畝三分地,一個像樣的男人就滿足了。
這一點他堅信不移。他從六歲入玄門,直到六十歲還未結丹。當然這和他三十多歲時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打造飲血劍,傷了真元有關。但之後三十年間,他潛心修煉,窮儘一切心智和努力,還是無法結丹。
十一年前,薛萬鈞將飲血劍還給了他。之後不過短短五年,內丹即已初成。接下來,必須打通自己的識海,在其中造就一個繼續煉丹的空間,也就是傳說中的紫府。紫府不成,金丹大成難就。
偏偏這時,薛萬鈞召他入磷火洞。
磷火洞據說是古遠時期的一座磷礦。磷礦枯竭,廢棄已久。
磷、硫、汞都是上古造物之時,創世天神真氣殘留,凝結在土石與金銀中形成。隻要配方和炮製之法得當,這些礦石至今仍能煉化成丹。天下磷礦都歸皇帝所有。皇帝所倚重的秘法宗,每年都以這些礦物大量煉丹。
在磷火洞中修煉,多少能吸取一點殘餘的精華之氣。
對於血穀道這種三流小派而言,區區一座廢棄的磷礦,就成了最要緊的,隻有掌門才能使用的修煉場所。
“你我雖名為師徒,但一直情同手足。”薛萬鈞眯縫了眼笑著安撫他,一邊將手搭在他的背上。胡圖明心中不禁有些不祥之感。他這個師父心中詭計甚多,平時不苟言笑。一旦笑起來,說明他已經胸有成竹了。
“師父大恩,弟子沒齒難忘。”
“不知不覺,你我可都是風燭殘年了。”薛萬鈞一縷自己雪白的頭發。這時他已七十五歲。但他紫府已成,人生可以說還未過半。胡圖明小他十歲,頭發也已經斑白了。“我打算雲遊天下,把這座磷火洞讓你接管。你在此修煉,必可早成紫府。”
薛萬鈞言辭懇切,胡圖明這一瞬間還真糊塗了。但他轉眼就清醒了過來,明白了這老奸巨滑的師父的真正用意。
回到五年前,正是薛萬鈞退隱磷火洞,把飲血劍還給了他。現在薛萬鈞又要讓他也退隱。他就不得不交出飲血劍。給誰呢?自然是薛萬鈞那個乳臭未乾的兒子!
胡圖明並不反對退隱,也不反對薛重接班。他知道這座血穀觀終究是薛家的私產。他所需要的隻是時間,隻是一點點時間而已!薛萬鈞持有飲血劍長達三十年之久,借著飲血劍直接修煉到紫府的境界。而他才拿了五年!才區區五年,隻有薛萬鈞六分之一的時間!他不用太多了,隻用再來個五年十年,他紫府一成,他薛家要怎麼樣都可以!但現在……
胡圖明長歎一聲,直接了當地說“若無飲血劍,弟子這輩子的修行算是完了。不過五年、十年,紫府一成,弟子一定退隱。那時師父儘可將飲血劍拿去。現在師父雖然愛子心切,但薛重年紀尚輕。若拔苗助長,有害無益。”
胡圖明沒什麼城府。他知道薛萬鈞當著一百多名血穀弟子的麵交出了飲血劍給他,讓他坐上觀主的位子,不是說收回就可以收回的。他為觀主五年,並無什麼大過,隻要他堅持不交出寶座,薛萬鈞也不可能強行將他廢黜。否則不但薛萬鈞,連血穀道也會在江湖上淪為笑柄。
他不想繞太多彎路,直接了當告訴薛萬鈞,讓我交出刀來,就等於直接廢了我這一輩子。人逼急了什麼事也乾得出來,大家還是互相體諒的好。說薛重現在就繼位是拔苗助長,這不但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也給了薛萬鈞一個台階下。讓他能不失麵子地收回成命。
沒想到薛萬鈞卻不露聲色地說“前日子有人從金州來,帶來一封同道中人的信,竟然問我究竟知不知道當年蒼蔥派窮奇牙的下落。唉,這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
蒼蔥派,窮奇牙!薛萬鈞看似岔開了話題,這幾個字眼對胡圖明來說,卻是是一連幾聲的悶雷,將他轟得啞口無言!
這是他心中最黑暗之處的秘密,他甚至假裝已經將這些忘記了。都快過去有四十年了,難道還會有人在江湖上繼續打聽嗎?真是冤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