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無絮二人施禮道謝。
韓光指著硯兒“我看這丫頭眼睛紅紅的,又聽崔夫人今日話裡有話,究竟何事?”
“這……這,說來話長,都是一些家事而已,將軍不必掛心”高氏輕聲一歎。
丫鬟硯兒一聽卻按耐不住,滿眼噙著淚水“夫人,我是丫鬟,主人說話,我本不該插嘴,不過,今天即便夫人您要懲罰我,硯兒也無話可說,我還是想把心裡話告之二位將軍。”
“硯兒”高氏的阻止聲並未勸阻硯兒傾訴的急切心情。
“自從老爺走後,夫人在府裡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不僅住進了這簡陋屋中,每天還要受大夫人的責罰。我這個下人受苦挨罵,甚至挨打都算不了什麼,關鍵是夫人和小姐、少爺。他們是長孫家的人,怎可受此欺辱呢?”硯兒抽泣起來。
“這!竟有此事?欺人太甚!我現在就找她理論去。”長孫順德聽硯兒一頓哭訴後,怒氣橫生,說著便要拔腿出屋。
“四弟且慢。”高氏急忙擋在長孫順德麵前,“聽我一言。四弟若找夫人理論,能有什麼結果呢?就算最後把她駁斥倒了,又能怎樣,她還是她,我還是我,四弟一走,說不定她還會疑心這是我故意告的狀。再者,此事,說到底也還是自家家事。若是傳出去,活人倒是無所謂,隻怕會有損老爺生前的德操品行啊。如此一來,我長孫家以後還如何立世。”
“這……”長孫順德恍然大悟“嫂嫂說的有理,是我考慮不周,險些壞了大哥的名聲啊。”
“四弟莫要介意,四弟的情義我等心領了。”高氏放心地說道。
“話雖如此,隻是,不知夫人今後有何打算,總不能繼續這樣下去,當為兒女謀深遠啊。”韓光處亂不驚,心思縝密。
“嫂嫂若不嫌棄,不如由我安排,現暫時住我府上……”長孫順德的話還沒有說完,高氏便趕忙製止“四弟,萬萬不可,若叫人聽了去,豈不遭人閒話。如今我也想通了,不能讓孩子們跟著我受這苦。我打算帶著孩子們到我兄長高士廉處。隻是,尚未告之兄長。”
“這個容易,我即刻回去告之士廉兄,讓他馬上接你們回去。”韓光承諾道。
“真的?”長孫兄妹二人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無他意,嫂嫂莫怪。既然嫂嫂已有決意,那就把這事交給韓光兄吧。”長孫順德高興地拍著長孫兄妹的肩膀。
長孫無絮像是想起了什麼,“叔父、將軍請稍等,無絮有東西想讓你們看看。”說著轉身跑進了裡屋,很快捧出了一塊絲綢包裹著的白玉。
“這個,這個不是大哥生前的貼身之物嗎?”長孫順德一眼便認出了此物。
“果真如此,此乃長孫將軍的遺物。無絮,是將軍留給你的?”韓光將玉佩接了過去。
“不是,是我昨日在舊書房整理時發現的。此物有何寓意?”無絮迫不及待地問道,她急切盼望著聽到更多父親的故事。
“此狼頭玉佩,乃是大哥出使突厥期間,突厥葉戶(突厥官職,僅次於可汗)阿史那巫越命人鑿刻贈予大哥的。”長孫順德將玉佩遞給了韓光看,韓光憶起往事“將軍文武雙全,平生跟突厥人打交道的日子最多。多次出使突厥,上至可汗、貴族,下至突厥平民,無不欽佩將軍。當年,將軍曾在沙缽略可汗麵前,箭射雙雕,從此更是美名傳遍草原。阿史那巫越是將軍的摯友,兩人感情甚好,阿史那巫越也向來主張突厥與大隋和平相處。鑒於將軍在突厥深得民心和其功績,阿史那巫越上奏可汗,同其部族共商,刻此物相贈。”韓光將玉佩背麵示於長孫兄妹,“你們看,箭射雙雕,美名長孫”,正是將軍之物啊。無絮,既得此物,當倍加珍惜。將軍之誌、將軍之德,還要你們兩個傳承下去啊。”
聽聞此言,兄妹二人堅定地點了點頭,無絮更是將其緊攥手心,如同緊牽著父親的手一般。
當日,韓光便遣人快馬加鞭奔向大興城。
高氏、長孫兄妹滿心期待。
九日後,晌午十分,湛藍的天上飄散著幾片雲彩,院中鳥語花香,屋內卻是沉悶如常。
這時丫鬟香草從院外跑了進來,直喊道“夫人”。
“何事,香草?”高氏問道。
“夫人,舅,舅公來了。”總是帶來壞消息的香草今日卻帶來了讓所有人心頭一振的好消息。
“什麼?舅公,你是說兄長來了?”高氏難掩驚訝之情,長孫兄妹更是歡欣雀躍。
當這時,高士廉已經帶著幾個隨從疾步進了院子,一進院子便喊著“二妹”。
“真的是舅父來了?”長孫無絮一見高士廉身影驚呼著。
眾人出門迎接高士廉。高氏下了廊下台階直奔到兄長麵前,看著眼前麵容憔悴的妹妹,兄妹二人感慨萬千。
“二妹,為兄來遲一步啊!若不是韓光告知我,我現在還蒙在鼓裡呢,二妹糊塗啊。”
高氏淚眼婆娑,有苦難言,支支吾吾道“兄長,我,我……”
長孫兄妹跟著向舅父高士廉問候,高士廉不禁摟著長孫兄妹,“來,孩子們,隨舅父回家吧。”
日日盼,月月盼,沒想到今日終於盼到了儘頭,看到了希望,四人怎能不欣喜若狂。
高氏正收拾行李期間,崔氏、長孫安業卻帶著家丁衝進了院子。
“喲,這不是舅公嗎?怎麼來也不打聲招呼?你們這是要走了?”
高士廉強壓心頭怒火“打招呼?我看就不必了。”說著幾步向前“我向來敬重你為夫人,卻沒想到你如此心胸狹隘,做惡也要有個度,我且看在故去人的份上,不跟你個婦道人家計較,希望你們好自為之。家妹,我今天就接走了。崔夫人自可在這府中逍遙自在、為所欲為了。不過,崔夫人若還有良知,最好能管教好自己的兒女,適可而止,不要玷汙了長孫兄的一世英名。”高士廉說話間怒視長孫安業。
“你!”向來囂張跋扈的崔氏今日卻當眾被高士廉羞辱了一番,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齒,言語也更加不依不撓,“哼,說話,彆說那麼急。走時,不也得跟府上上下打個招呼?再說了,這東西可都理清楚了,彆帶走不該帶的!”
“嗬”高士廉一聲冷笑,“你想查便查就是了,不過,要是查不出來,彆怪我不客氣了。我原本就是要將你等告上官府,按照我大隋《開皇律》的不睦之罪,你們不死即傷,再加上你有損故臣名望,更是罪加一等。要不是方才二妹說情,你等早被衙役羈押起來了。”
崔氏一聽,竟啞口無言。雖說自己也算出身名門,又有長孫家的威勢,但畢竟理虧在先,再加之這高士廉如今是朝中官員,常聞友人眾多,諸如皇帝的親信兵部侍郎斛斯政之類。一旦事情鬨大了,對自己可沒好處。崔氏心中盤算著,氣焰也被壓了下去。
“喲,你們擅闖我府內,還有理了?來人啊,給我拿下!”愚笨遲鈍的長孫安業可沒想那麼多。手握棍棒的家丁們聞聲,紛紛走上前去。
高士廉怒目而視,眾人為這威勢所逼,竟止步不前。而高士廉身後跟隨的幾個壯勇之士,各個身形魁梧,健壯有力,這時幾步上前分排左右,家丁們見狀紛紛吞咽口水,怯懦畏懼。無勢可依,崔氏和長孫安業也隻能惡言幾句就此作罷。
“二妹,我們走!”就這樣,高士廉帶著高氏四人離開了長孫府。
長孫無絮行至府院大門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稚氣未脫的九歲女孩不由得滿噙淚水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這個最熟悉的家,也是如今留給自己苦痛最多的地方。“長孫”家給予了她一段不堪的舊年重負,卻在冥冥之中,需要她來承載家族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