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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柯家,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庇護所;江南柯家,則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財富聚集地。
無論柯鴻雪口中說的是哪一個,這籌碼都足夠令人心動。
可大概是冬雪白得晃眼,幾乎照出人心;也可能是天氣冷得厲害,逼人不得不清醒冷靜。
沐景序站在台階上,注視柯鴻雪良久,遲遲未接過那塊印章料子。
柯鴻雪手指已經凍得微微發紫,唇角卻始終噙著一絲溫和到極點的笑意。
他分明看起來固執極了,可當沐景序輕之又輕地說出“不會”兩個字的時候,他卻自然而然地將印章收了回去,帶著略有些惋惜的口吻輕輕地歎了一句“可惜”。
柯鴻雪衝沐景序笑了笑,不再提印章,仿佛不是他將年少時的過往挖出來攤在青天白日下給人看。
他直言“春天的時候得罪了學兄,是我唐突冒犯,一直想著究竟該怎麼補償。原想請你搬回去,卻又覺得這樣未免太不尊重人,對你有呼來喝去之嫌。”
柯鴻雪說“所以學兄若是不嫌棄,還請允許我搬過來,日後生活起居也有個照應,平日裡學問上有不解之處,互相也可以討論。”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聽起來幾乎沒有一處不對的地方,態度有禮又平和,換誰來估計都會立時答應他的請求。
可沐景序卻說“我夜裡會咳嗽。”
柯鴻雪笑道“我睡得死。”
沐景序“”你聽聽你說的話跟你之前講的那些是一個邏輯嗎
他沉默片刻,望著院子裡來來回回搬東西的小廝,最後隻丟下三個字轉身“隨便你。”
這是拒絕不了的要求,任憑他怎麼說,柯鴻雪已鐵了心要搬進來。
沐景序轉身回屋,雙手放在炭盆上烘了很久。
他低下頭,窗外是一直沒停的雪聲,摻雜著布鞋踏過雪地的沙沙聲響,跟屋子裡炭火燃燒的嗶啵聲一起,一點也不惱人,甚至是一種相當安寧,令人不自覺舒心的氛圍。
可沐景序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指,卻看見指尖不受控製地抖動。
慌張從心裡蔓延,體現到了軀體反應上,沐景序盯著指尖,心裡一瞬間空得不像話,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他知道了。
柯鴻雪知道他是誰了。
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跟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年的同窗說出這般匪夷所思的話。
沒有理由雙手捧上這麼豐厚的籌碼。
沒有理由點出那樣多似是而非的破綻,令他懷疑阿雪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又需要哪些助力。
甚至如果從這一層來考慮,時間往回溯,柯鴻雪突然讓他看的那篇策論也足夠蹊蹺。
柯鴻雪若真的是個浪蕩不著調的風流公子,沐景序甚至還能自嘲地想他是不是看上了自己如今這幅皮相,所以才說這些出格的話,像極了風月場所裡一擲千金討人歡心的紈絝子弟。
但柯寒英不是。
他風流卻不輕浮,浪蕩也足夠清醒,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副皮相足夠讓他雙手捧上柯家相送。
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他這般毫無保留地對待。
除了盛扶澤。
沐景序站在屋子裡,視線望著盆裡燒得通紅的炭,開始回憶這些日子的相處中,那些他明明察覺到可疑、卻又逃避一般忽略掉的細節。
最開始的相遇絕對是正常的,柯鴻雪的反應符合每一個正常人遇見不太友好的陌生人時,依循本能做出的回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沐景序想了想,腦海中浮現的畫麵是那天夕陽,柯家門前的兩隻大石獅子。
乘馬車進入虞京鬆林街時尚且不敢細想那些過往,如今冬雪簌簌飄落,他卻不得不去回憶那天下午一點一滴的相處,從另一個視角去看待柯鴻雪那時說出口的那些讓他愉悅又緊張、以至於忘了懷疑與戒備的話語。
柯寒英早就知道了,且無數次露出過破綻。
隻有沐景序下意識麻痹自己,假裝看不見這所有的不合常理。
而當柯鴻雪將那枚印章攤開放在他麵前時,沐景序卻連自己在想什麼都不清楚了。
他跟掌院說,要利用柯鴻雪,卻又實在沒做過一件借他身份或地位獲利的事;
他告訴自己,不能拉阿雪下這趟渾水,卻又假裝一無所知地沉溺於柯鴻雪後來的溫情中。
如今柯鴻雪近乎坦誠地與他開口,將籌碼擺在明麵,甘願被他利用,陪他一起在泥潭裡掙紮,沐景序卻又躲開了。
炭盆裡的溫度平日裡烘起來很是舒服,這時候卻遲遲捂不熱掌心。
沐景序低頭,覺得這世上大抵沒有比他更加口是心非、膽怯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