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盛扶澤從來不是這樣的。
柯鴻雪年少時相識,以至於如今仍願意不管不顧為他奉獻一切的三殿下,從來不是這般踟躕猶豫、舉棋不定的人。
那麼如今的沐景序,又怎麼敢接受柯寒英送來的一顆真心
他怎麼配呢
細雪一直在下,沐景序立在屋內,直到肺腑中湧上來一陣難言的痛癢,他彎下腰,撐著書桌無聲喘了很久的氣。
久到院外人群往來的聲音全部消失,西廂房的門扉開啟又閉合,冬雪落上樹枝,又被覓食的鳥兒輕輕一躍,掉落一地雪粒子。
沐景序直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卻始終再未邁出去一步。
他終於意識到,春日上山時壓根就不是什麼近鄉情怯。此時此刻,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中,他才真的不敢去看柯鴻雪的眼睛。
仲秋的時候柯鴻雪送給沐景序一枝桂花,但小考那天沐景序卻病倒了未曾參加。
於是柯寒英又一次成了甲等第一。
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並不值得多在意。李文和等人倒是想給他慶祝,可是那幾天柯鴻雪天天往清梅園跑,他們縱
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掌院先生的院子裡請人下山喝酒,所以隻能作罷。
而京嘉鎮地處北方,一旦入了冬天氣很快就會冷得刺骨,學府一向上到冬月就會休假,一直到來年元宵過後才會再開課。
所以冬月考學很快就會到來,這次考試相較過去一年的每一場都格外重要。
這是一場分段考試,成績優異的可以升到上一個級段,差的會向下降級,如果成績實在難看到了極點,連梅段都呆不了,則會被夫子勸退。
畢竟富庶人家向來少有,多的是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的情況,如果他們再不奮發圖強,終日在學府插科打諢,自然沒有再收他們念書的道理。
柯鴻雪倒是不至於擔心會出現被勸退的情況,他從元興二十五年起入臨淵學府,滿打滿算在學府中已待了六年,從來沒動過向上升段的念頭。
幼時想跟殿下去大江南北閒散遊玩,讀書是為了磨煉心性、增長見識;後來殿下都不在了,這荒唐到了極致的皇朝放眼望去,滿朝的豺狼虎豹、魑魅魍魎,柯鴻雪斷不可能科舉入仕,跟他們站在一個金鑾殿上終日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甚至若按他的真實想法,如今帝位上坐著的那個,早早死了才是乾淨。
可沐景序入了臨淵學府,那一切都得重新計較。
學兄若是入朝為官,柯鴻雪自然要陪著,那這鬆段便不得不去了,但他想到這裡,多少有些發愁。
其實一點也不困難,以柯寒英的才學,便是在這臨淵學府開堂授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隻是一直懶得去博一個功名罷了。
這件事的難點從來不在這,問題出在沐景序身上。
自從南邊舍院落成的那一日開始,柯鴻雪幾乎就沒在院子裡看見過沐景序的身影。
四時輪轉,季節從春到了冬,畫麵似乎進行了一個循環。
隻不過暮春的時候是柯鴻雪懶得見沐景序,如今卻是沐景序不願意見他。
他也不是沒試過在院子裡等,看學兄什麼時候回來,可一直等到後半夜,也不見人踏入院門,柯寒英便不敢了。
他怕沐景序為了躲他,在山上隨便哪個地方吹了風著了涼,反倒得不償失。
其實誰也沒挑明了說,柯鴻雪並沒有一定要逼他承認自己的身份,但學兄這樣欲蓋彌彰的做法,反倒令人有些無奈。
又不能真不管不顧地跑去他房間扒了他衣裳,看他身上如今可還有哪一處與當年相同,然後指著證據要他坦誠。
柯鴻雪做不到,也實在舍不得。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是否過於激進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得不這樣做。
他必須讓沐景序有後顧之憂,他必須讓他明白,盛扶澤當年已經丟下過自己一次,如今再不可以丟下第二次。
除此之外,柯鴻雪真的沒想逼他。
他能回到自己身邊已是天大的幸事,哪兒還有逼他的道理
柯鴻雪不過是擔心,如果學兄真的不願意見他,考學後他到底要不要想辦法跟沐景序在一個班級裡麵朝夕相對。
大概是他臉上的愁態太過稀奇,李文和見到幾次,實在沒忍住詢問,聽見他的疑惑後愣了半晌,先說你們倆住一起還見不到麵”
再說“沐學兄可真是吾輩楷模。”
最後不等柯鴻雪手癢揍他,李小公子像是剛想起來一般道“可我中午剛在飯堂看見他跟乙班那個徐明睿一起吃飯呢,聽說這些日子他倆天天約著往藏書樓跑,大約是在準備過段時間的考試。”
他說著沉默了一瞬,後知後覺地看到柯鴻雪的臉色,相當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不知道吧”
柯鴻雪笑得溫柔極了,比窗外的雪景還漂亮,他說“現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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