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行錄!
河東縣。
是夜,一匹黑馬在山野間急速奔馳。
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瞧見馬上那人搖搖晃晃,似要墜落。
他努力抓著韁繩,穩住身形。
已經太久沒好好睡一覺,眼皮沉重,不過眨眼間,腦袋一空,打了個盹,手上韁繩放鬆,馬兒一個顛簸,繩子滑脫,他被甩了下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濺起一片烏色雪泥。
身上的疼痛是他不能承受的極限,腦子裡嗡嗡作響,雙眼迷茫的看著漆黑的天空,樹梢還掛著晶瑩白雪,緩了很久才想起來,此處很難有人路過,他不會凍死在這裡吧?
還沒找到阿翁呢……
隻是這麼躺著,寒冷和疼痛也抵不住大腦的昏沉,頭一歪竟昏睡過去。
雪花還在繼續飄。
一陣馬蹄聲踏著夜色而來。
馬車遠遠停下,年輕車夫看著雪地中被埋了淺淺一截的身影,恍惚看見十分熟悉的著裝,這才猶豫著下了車,走過去看看。
確認人還活著,他回到馬車旁稟道“大人,是河東軍。”
簾帳被掀開一角,車前的火把映照得他蒼白的臉色有了幾分血色,他兩鬢斑白,神情略顯疲憊,憋著咳嗽,凝重的遠遠看了一眼“先帶回去吧。”
“是。”
簾帳被放下,沉悶的咳嗽聲傳來,年輕車夫不敢耽擱,叫了後麵跟著的幾名騎兵來拉人,等安置好,趕緊駕車繼續趕路。
雪越下越大,夜半到達軍營時,地上已經積了尺來厚。
兵士見他走得有些艱難,趕緊來扶,卻被他一把推開“我還沒死。”
說著腳下快步往營帳走去,邊吩咐道“去好好查查剛才那人,為何倒在路上。”
兵士趕忙應是。
營帳裡雖燒了火盆,可是四處漏風,也沒比外麵好多少,仍然是冷。
他輕咳幾聲,壓下嗓子裡的癢意。
明知仆固懷恩要反,還是大意中了圈套,好在這傷不算重,稍作修養就好。
他放空似的看著案上晃悠的燭火,想著究竟如何才能擺脫困局。
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他警覺的看向賬外,大喝一聲“誰?”
副官小心翼翼掀開簾帳“大人,請個醫官來給您看看吧。”
“不必,馬燧到了嗎?”
“到了。”
“叫他過來。”
不一會兒,營帳門簾被拉開,這人十分年輕,身形魁梧,說話鏗鏘有力“節度使大人,在下趙城縣尉馬燧。”
看見是他,營帳中那人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馬燧進來後跺了跺腳上的雪,恭敬道“不知辛大人叫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嗯……聽聞是你提醒李抱玉要小心仆固懷恩反叛,你之前與他交手可有注意到什麼細節?”
“是,仆固懷恩置河北四鎮,與河中朔方軍成夾擊之勢,他與回紇交情匪淺,登裡可汗回去這一路燒殺搶掠,沒有他的袒護,怎會如此囂張?”
辛雲京想到目前形勢,眉頭緊皺,習慣性的捋了下胡須,道“我早已處處防備他,可惜未能起到作用,他已集結發兵,準備奪取河東和澤潞。”
“這……可有勝算?”
辛雲京搖了搖頭“且戰且看。”
馬燧想了想,道“大人應當小心回紇。”
“此話怎講?”
“禦史大夫王大人出使回紇查出些事,本要回朝中稟報,卻半途被仆固懷恩扣了下來,下官猜測,他當是與回紇有不可告人的盟約,害怕王大人告發。”
兩人正說著,有兵士在外稟報,辛雲京隻好先止住話題,將人叫了進來。
“何事?”
“大人,路上撿的那人並非河東軍,乃是冒充的,他想要見您。”
“哦?可是細作?”
“他自稱是來找人的。”
“帶過來看看。”
“是。”
馬燧見狀準備告辭離開,卻被他攔下。
“仆固懷恩剛起兵,這人就穿著河東軍衣服,倒在路上,隻怕身份可疑,你也一起看看。”
“是。”馬燧退居一邊。
那人被兩士兵架著帶進來,河東軍的軍服早已被扒下,臟汙的裡衣透出血痕,顯然已經動過刑。
“大人,救命啊!大人!”
原本萎靡的精神,在看到辛雲京的刹那,激動的哭喊了起來,仿佛有一肚子冤屈無處述說。
“你是何人?從實招來。”
“小人名喚崔大,乃是崔勇義子,就是幫您在長安辦事的崔勇,小人是從長安來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