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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學校遷址(1 / 1)

我的童年我的夥伴!

三十五學校遷址

開學了,我們的學校遷到了馬鞍灣,看名稱就知道那是一個形如馬鞍的地方,而我們的學校正處在馬鞍的中間,也就是凹陷的地方,正好公路也穿過那裡,以前是一個糧站,由於地處兩山峽穀,一年四季風都特彆大,氣候偏冷,尤其冬天更是北風凜冽,所以糧站搬遷後就廢棄了,儘管院很大,窯洞很多,但是沒有人願意住在那裡。由於潼村太遠,學校決定搬到馬鞍灣,雖然冷點,但是多數孩子離家較近了,的確,尤其是離我家很近了,馬鞍灣其實就是坐落在樊學這塊小盆地的一個角落。

第一天,我們到校後就開始清理院中的枯草,一個上午,我們就清理好院子,一個乾淨的校園煥然一新,院前還有農民的一長條菜地,隻用一垛矮牆與校園隔開,老師讓我們繼續保留原樣。學校的兩旁都是農戶,而校園也是他們的必進之道,兩邊住戶雞鳴狗吠相聞,一派生活氣息,而我們的加入,更增添了這種熱鬨的氣氛。

上課的時候,有孩子會趴在低矮的窗台上看我們上課,趴的次數多了,也熟絡了,下課的時候,這些還穿著開檔褲的孩子也會加入我們遊戲的隊伍,比如丟手絹遊戲的時候,他們也會和我們圍坐在一圈,可能由於有人耍賴,我們還會大打出手,但是沒人會欺負這些小孩子,大家往往都讓著他們。不僅孩子來校園,家畜家禽也會光顧,有時候一頭母豬會帶著一群豬仔橫穿校園,尤其是上課的時候,它會喚著小豬,一路沿著菜地拱著過去,對此,我往往走神,我的耳朵會一直追隨著它的聲音,直到聽不見為止,我甚至還猜想,它們這是去哪裡呢。而家禽就不顯得那麼匆忙了,有時候,教室靜悄悄的,忽然從開著的門外傳來一聲高亢的雞鳴,幾乎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隨之,就是一片說話聲或者笑聲,老師不得不把它們趕走,但不一會兒,它們又來了,這次是菜地邊,由於我坐在窗前,我能清晰地觀察它們,那是一隻非常漂亮的大紅公雞,帶著兩隻蘆花母雞,公雞先跳上了菜地的矮牆,陽光很好,讓它那紅色的羽毛閃耀著一種夢幻的色彩,碩大的雞冠宣示了它是一隻正值盛年的公雞,它在矮牆上走來走去,風很大,幾次都站不穩,它微張翅膀調整平衡,後來,擺好姿勢,挺起了胸脯,我知道它要打鳴了,我也在耐心等待著它的歌聲,它伸長了脖子,開始了,忽然,它向後倒進了菜地,是風助了它一把,而它的打鳴聲也隻有一半便戛然而止,仿佛忽然被誰掐住了脖子,另一半的聲音被生生堵住了一般,兩隻母雞正在下麵,或許同我一樣在等待著那一聲雞鳴,被這突如其來的形式搞蒙了,互相伸長了脖子打量著對方,好像在詢問彼此人呢?我也愣住了,直到公雞再次在矮牆上探出腦袋,我才忽然明白過來,便放聲大笑起來,那種肆無忌憚,這讓很多同學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是神經病,我忘記了這是在上課,因為我已神遊很久了。

老師和同學都愣住了,繼而有同學也跟著笑起來,我知道,他們是在笑我,正在上課的劉老師厲聲對我喝道

“王平子,站起來,有什麼好笑的?”

此刻,我才回過神來,我知道自己的錯誤,選擇默不作聲,但是老師繼續責罵。

“你媽給你吃啥了,來到學校就山雞滾蛋。”山雞滾蛋是家鄉對人肆無忌憚地大笑時的調侃,傳說山雞在看到自己的蛋滾了,之後便會發出一串呱嗒聲,像人類的大笑,老師除了責罵還夾雜著嘲諷,我終於如實說出了緣由。

“我是看到菜地牆上的公雞,打鳴的時候被風吹到了牆下,”我說,“所以我笑了。”

但是當我說出這一場景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同學覺得好笑,老師看看外麵,的確公雞又站在了牆上。

“這有什麼好笑的,誰家公雞不打鳴,公雞不打鳴難道讓母雞打鳴,就把你給逗笑了。”劉老師繼續數落我,教室裡一片笑聲,我說出的可笑場景還沒有老師的一句不成禮的責備管用,這正如一部喜劇,隻有觀眾親眼目睹了演員的演出才會開懷大笑一樣,我想他們如果真看了剛才的場景,一定也會和我一樣,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領到了我應得的那份懲罰,同另外幾個因彆的錯誤被罰的同學一起打掃校園一周。

此後不久,我又經曆了一件特彆的事,也是讓當時的我忍俊不禁,但是這次,我硬是忍住了,憋得我腮幫子發酸。

那是三月的一天,陽光明媚,穿過玻璃窗,灑在我的課桌上,在教室的地上也畫出了一些平行四邊形的陰影。我正在專心的寫課堂作業,忽然,窗外傳來了談話聲,這時,我才發現,原來窗跟下竟坐了兩個老農,他們什麼時候來到,我並沒有覺察到,因為校園本來就是馬鞍灣的必經之路,而且,一旁又靠著公路,農戶們來來往往都習以為常,隻是今天他們都坐到了窗跟下,還是第一次,或許是陽光太好,把他們都吸引過來了,他們就在這裡坐下歇息,聊聊天,這本沒有什麼奇怪的,隻是在我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後,我才覺得是那麼的有意思。

“今天天氣不錯,集市上人真多。”其中一個說,我才知道今天是樊學的集市。

“這地得好好翻,種米穀的話起碼得翻三遍。”另外一個說。

“我雞叫三更就走,三十裡的路,太陽一冒花就到了樊學。”先前的那位說,“人老了,我年輕的時候要比這快的多,”

“今年我打算多種些米穀,我看米穀收成準好。”另一位說。

“就是背上二三十斤也比現在快,以前我那小子病了,我黑夜裡背了二三十裡地找先生,一路沒歇。”先前的那位繼續說,“八歲的孩子,也夠沉的,現在背不了那麼遠了。”

“米穀豐收,我看蕎麥也準成,打算再翻十畝種蕎麥。”另一位繼續說。

這時我發現他們的談話很特彆,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是各說各的,他們並不是語言不通,都是本地人,而且看樣子他們還是老相識,我想起了爺爺和花匠爺的那次談話,忽然明白了,他們都是耳朵不好,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種,他們幾乎都聽不清對方的談話,隻是在按著自己的思路,各說各的,竟然還聊得很好,我覺得很好笑,就探頭打量他們,兩位都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其中一個頭發胡須都花白了,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布滿了皺紋,渾濁的眼睛和關節突出的手指都寫滿了歲月的滄桑,另外一個,由於緊貼著窗跟,又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麵孔,隻能看到他那頂褪了色的、有些發白的藍色的有簷帽,兩隻黑紅色的耳朵,是經曆過北方凜冽的寒風和熾熱驕陽磨礪過後才會呈現的顏色,也透露出一種堅韌,隻是在老農暮年時,卻失去了功能,像兩麵旗幟,昭示了老人滄桑的經曆。

他們的談話越來越讓我發笑,其實對於談話本身,並沒有什麼可笑的,但是對於彼此的答非所問,就讓人忍俊不禁了,我甚至聽完了一個說話,馬上就想聽另外一個怎麼去答複,而每一次都能提升我一個笑點,我不知道彆的同學是否聽到,因為我是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但是來望肯定是聽到了,因為我不時地聽到他壓抑的笑聲,有時在其中一個答非所問的回答後,來望會和我相視而笑,但是來望沒有像我一樣專注老農的談話,因為從他不時地附和老師的講課內容就知道了,而我是老師說什麼,都是不知道的,我隻關心窗外兩位老農的談話。我是一個乾什麼都是十分專注的,包括偷聽談話,我真佩服自己,真是個人才,幸虧自己接受的是正規教育,我想如果有壞人教唆,我肯定是頂壞的一個,因為我能完全、準確、細致地去掌握這些東西。

兩位老農的談話,像三月的陽光一樣,不急不緩的,但是任何一句答問都能承包我們的笑點,比如其中一位說

“我呀,今年五十有八了。”

另外一個則對答

“我大舅,今年也八十八了。”末了,還補充到,“身體還好的很呐。”

在我依然專心致誌地聽他們的談話時,忽然那位帶帽子的老農站了起來,趴在敞開的窗戶上對我說

“娃娃,給一張紙,我們抽根煙。”

老師和同學忽然都停下來看他,他看著老師,笑笑說

“抽根煙。”

劉老師並沒有說什麼,陝北老農走到那裡都要抽煙,這也是一種被默認的習慣,一般都是帶著煙鬥和煙袋,煙葉則是自己種的那種旱煙,如果碰巧沒帶煙鬥,則用紙卷起來,像卷煙一樣,他們幾乎都有這種卷煙的本領,卷起來的煙,非常的緊致,絕不會散了。我從本子上撕下一頁遞給他,這時我才看清了他的臉龐,國字形的臉頰很瘦削,眉毛又濃又長,眉尾幾乎耷拉到眼角,他的笑容憨厚慈祥。

隨後,我就聞到了一股旱煙味,而他們前言不搭後語的談話還在繼續。

三月的陽光像一個吝嗇而又嬌媚的小姑娘,漸漸地從我的窗戶上一點點地收起、撤走,老農也跟著陽光起身了,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一個背著手,一個有些佝僂,但走得從容不迫,他們的談話還在邊走邊繼續,漸漸的他們消失在我的視野,而我的思緒並沒有被拉回,仿佛在追隨著他們,耳邊還在想起他們那答非所問的談話。

回家後,當我把這件事告訴給爺爺的時候,爺爺竟笑著對我說

“往後,我和你奶就像那兩個老頭一樣,都聾了,然後,我倆就說不了悄悄話了。”

“老騷情!”奶奶假裝惱怒的說。

“那你們現在也沒說悄悄話,”我接口道,“反正我沒見。”我認真地補充道。

“悄悄話嘛,等聾了以後再說。”爺爺又笑著說。

“聾了還說個屁,”我說,“那能叫悄悄話嘛,得吼著說。”

“黃毛呀,爺逗你呢,爺聾不了,耳朵好著呐,爺是腿不好,”爺爺抽著旱煙說,“這人呐,那不好都不行,聾了,聽不到,不行,腿疼,走不了也不行。”

聽了爺爺的感慨,我並沒有太深的感觸,因為我正處在活蹦亂跳的年紀,我還不能體會到老年人的無奈,和經曆歲月後的歎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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