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傅令元!
長須僧人卻是停了筆,抬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們數秒,捋了捋長須,凝著一臉的沉色,道“二位施主怕是姻緣坎坷。”
傅令元聞言頓時眯起眸子,眸底透出一股冷寒,麵上的閒散笑容不變,狀似有點興趣地問“噢?如何坎坷?”
阮舒蹙眉,覺得他沒必要搭理這位僧人——一般給人卜卦算命的師傅,開場白不都是這樣的麼?先把香客的命理前途使勁往不順的方麵說,讓人聽著緊張兮兮的,故意吊足胃口之後,再道出破解之法,以斂取錢財。
但見長須僧人瞅了瞅傅令元,又瞅了瞅阮舒,笑著搖頭“二位施主皆是不信佛緣之人,罷了罷了。”
話落,他執筆繼續在紅綢上寫完他們的名字和生辰,然後吹了吹,暫且將紅綢擱在一旁晾墨漬。
緊接著,他打開木桌的抽屜,從中取出兩片木片,遞至他們麵前,道“這是送給二位施主的,可在上麵寫下心願,一會兒我幫你們開光祭火。”
原本掛紅綢這件事,就不是她的主意,現在又來個什麼心願木片,更加不是她的喜好。阮舒頓在那兒,正欲婉拒他的好意,傅令元卻是接過,並頷首致意“謝謝大師。”
長須僧人又遞了兩支筆過來。
傅令元接過,拉著阮舒到一旁,分了一支筆和一個木片給她。
阮舒“……”
“三哥信這些東西?”她不解。
傅令元有意無意地瞟向長須僧人的方向,唇際一挑,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這位僧人應該在臥佛寺的地位不低。”
阮舒微惑。
傅令元笑笑,解釋道“臥佛寺有個很出名的賣點活動,就是護摩祈禱。”他示意手中的木片,“就是像現在這樣,香客在木片上寫下自己的心願,然後開光祭火。開光祭火的儀式,是由主持或者監院等級的高僧才能做。”
阮舒聞言下意識地朝長須僧人看了一眼,他仍坐在木桌前,正在給其他香客寫紅綢。寫完後就微笑著還給香客,倒並未再像剛剛那樣順便給人算卦卜命,也並未再贈送木片。
確實,就這樣看來,隻會將他當做寺廟裡的普通僧人。傅令元的意思其實就是,那一句“我幫你們開光祭火”顯露了他的身份。
“傅太太不信這些東西沒關係,就當玩一玩,收下大師的心意。”傅令元揚唇道,“很多人千裡迢迢來臥佛寺就是為了護摩祈禱,趕早排長隊都不一定能遂願,我們反而買紅綢,送木片。”
“照三哥說來,我們豈不是很幸運?”阮舒抿唇笑,興味兒十足地掂了掂木片,“那就玩一玩,反正連掛紅綢這麼幼稚的行為都做了。”
嘴太快,她終是將方才咽下喉嚨的“幼稚”評價脫口。
果然見傅令元折起眉,湛黑的眸子凝出一股子的危險氣息“幼稚?”
阮舒連忙晃晃手中的木片和筆,借口暫離他的身周“各自寫各自的心願,彆耽誤時間。”
傅令元站定在原地,並沒有咎責地跟過來。阮舒在樹乾旁止步,與他遙遙對視著笑一下,低頭盯著木片上可供寫字的空白處,沒有想太多,很快便落筆。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迅速,結果走回木桌前時,傅令元比她先一步將木片遞給長須僧人。
“三哥寫了什麼?這麼快?”阮舒小有好奇。
“傅太太也很快。”傅令元眉峰挑起,提議,“交換木片看一看?”
阮舒笑而不語,也將木片遞給長須僧人。
長須僧人倒扣兩人的心願木片在一個考究的漆器盤子裡,盤子裡墊有一塊絨布。繼而他還給他們晾乾了墨漬的紅綢,道“二位施主先去把紅綢掛上姻緣樹。”
“謝謝。”阮舒取走紅綢,慢吞吞地往姻緣樹去。
那個先前掉落紅綢在她麵前的人還在,紅綢明明已經掛上了樹枝,他卻將其取下來重新拋。
阮舒站在一旁見他又拋了兩次,紅綢最後停在了高處,那人總算停下來,鬆一口氣,神色間展露喜悅。
顯然早發現她在看他,對方轉過臉來給了一個和善的笑容,臨走前道“祝你好運。紅綢掛得越高才越靈驗。”
阮舒仰頭,果然見姻緣樹上,越往高處,紅綢越少。
然而她並沒有要花力氣。
她隻是為了滿足某人的要求,當任務完成就好。
遂,阮舒就近摸了根枝杈,在密密麻麻的紅綢之間見縫插針地尋到位置,正打算係上去。
身後冷不丁伸出一雙手奪走紅綢,並傳出傅令元因不悅而失溫的聲音“傅太太是不是太隨意了些?”
阮舒轉頭看他,正見他眼神微攜冷肅,沒有半絲縱容。
“三哥不是說隻當作玩一玩?”她彆了彆鬢邊的頭發,嫣然淺笑,有點嗆他的意思,“也是三哥自己說的,這都是虛無的東西。”
“我的重點明明是要讓傅太太掛給月老看。”傅令元哧聲,“這麼多的紅綢,如果不掛得高點,不是存心為難他老人家?”
阮舒“……”
他的口吻蘊了惱意,而說出的話儼然有種小孩子過家家的即視感。
她眨眨眼,有點懷疑他今天是不是落了一半的年齡在宿坊沒有帶出來。
見她不吭氣,傅令元亦折眉沉默,拉著她從樹底下走出來些,又繞著姻緣樹周圍走了約莫半圈,才定住步子,旋即抬了抬額頭往樹上的某個位置示意“我們就拋那裡。”
阮舒順勢仰臉看,確定不來他所指的到底是哪。再垂眸,便見傅令元學著其他人,在紅綢的一端綁了塊小石頭。
繼而他把紅綢塞回到她的手裡,調整好她抓紅綢的方式後,盯了她一眼,繞回到她的身後。
下一瞬,他的胸膛貼上她的背,手自身後繞到她的身前,握住她抓著紅綢的那隻手。
“抬頭,挺胸,收腹。”沉磁的嗓音在她耳畔出聲指導。
這情境有點像先前在射擊場教她開槍。
他甚至也如上回那般,用他的腳去挪她的腳的站立姿勢。
“好了,我們爭取拋一次就掛上去。”傅令元淡聲道。
周圍那麼多人,也幾乎都是情侶或者夫妻,可沒有一對是像他們倆這樣拋紅綢的。離他們比較近的幾人,約莫是發現傅令元的教學似乎挺專業的,都暫且停下來旁觀。
阮舒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這前麵架勢都有模有樣的,要是一把上去沒有掛好,傅令元該丟人了。
正主貌似半分都未曾為自己擔心,掂著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數著“一”、“二”——“三”字出口的同時,她的手臂也被他帶著揮了出去。
她及時脫手,什麼都尚未反應過來,便聽旁觀的幾人先發出歡呼聲。
“好高!”
“是目前掛得最高的吧~”
“真厲害!”
“……”
日光略微刺目,阮舒拿手掌擋在眼皮上方仰頭看,其實分辨不出樹上的那麼多紅綢究竟哪條是她剛丟上去的。但是她看到,有一條紅綢醒目地卡在樹上很高的一處枝丫上,遠遠地與其他紅綢拉開距離。雖然並非最高點,但簡直就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傅太太脫手的時機抓得很好。”傅令元總算恢複了笑意,笑意裡毫不遮掩愉悅。
阮舒可一點兒不敢搶功“會打架會玩槍會煮飯會熬藥,連扔紅綢的技術都是一流,究竟有什麼是三哥不會的?”
“我是傅太太的十項全能老公。”傅令元毫不客氣地收下她的誇讚,還有點驕矜地自誇。
阮舒淺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