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懶懶地攬住她的肩膀,攜她回到木桌處。
長須僧人端著放有他們心願木片的盤子,領著他們走進姻緣樹旁側的一個小院落。
院落裡不知供的是什麼佛,並未見到其他香客和遊客進來參拜,安安靜靜的,與姻緣樹下的熱鬨形成挺大的發差。
中央的空地是個類似天井的存在,放了尊鼎。鼎裡麵燃著溫和的火苗。再旁邊,還有一個吊在廊下的撞鐘。
長須僧人在鼎前止步,從盤子裡拿出他們二人的心願木片捏在手裡,嘴裡振振有詞地像在念經,念了約莫五分鐘,他的手指撚著木片伸到鼎裡在火苗上烤了幾秒,然後迅速地收回手將木片飛快地碰了碰他的額頭,最後放回木片到盤子的絨布上。
“二位施主請再隨我來。”長須僧人邀請。
兩人信步跟在他身後,跨進殿內。
殿內原來並沒有供佛,四麵牆全部鑲嵌木質的櫃子,櫃子又分為無數的抽屜,抽屜上全部都編了字樣。阮舒看不懂,但隱約辨認出是藏文。
長須僧人不知從哪拿出一個考究的小木盒,把剛剛開光祭火過的兩枚木片裝了進去。旋即再拿出類似簽筒的東西,遞至他們麵前“請二位施主抽取存放心願木片的櫃門。”
“這是要……”阮舒狐疑。
長須僧人捋須一笑“寫了心願的木片,一般都會存放在本寺接受佛法洗禮。滿一年後再來取出以焚爐。”
阮舒恍若了然地略略頷首,下意識地偏頭看傅令元。
傅令元依舊單手抄兜的閒恣模樣,拿下巴點了點簽筒“傅太太請。”
阮舒也不推脫,隨手從簽筒裡挑了隻簽牌。
長須僧人拿著簽牌,對應號碼去給他們開櫃門。
櫃門在很角落很不起眼的一個位置,大概半人高。
長須僧人把裝有木片的木盒放進櫃子裡,關上門,上鎖,轉回身,雙手奉上櫃門的鑰匙“請二位施主收好。”
阮舒接過,下意識便問“隻有一把鑰匙?”
裡麵鎖著的可是兩個人的心願。
“是,隻有一把鑰匙。”長須僧人的眸光透著一股彆有意味,“鑰匙為開櫃門的信物。”
阮舒盯著手心的鑰匙,微蹙眉——
她原本想問,屆時是否需要兩個人同時在場。但想想既沒特意強調,多半是沒有這樣的要求。
最主要是,這什麼心願木片,是這位長須僧人贈送的,她隻是玩玩,沒想還要把這事兒記掛在心一年再特意跑來焚爐。於是便無所謂追問了。
便聽長須僧人又邀請“二位施主請隨我來,還有最後一件事,護摩祈禱就完成了。”
阮舒收起鑰匙,和傅令元再次跟著他走出大殿,回到方才的天井。
長須僧人伸臂一指“請二位施主敲鐘。”
阮舒按要求走往廊下。
青銅製的大古鐘錚亮,鐘身雕有樸質的紋路,整個兒散發出悠遠的曆史氣息。
摸上繩索時,才發現圓木鐘椎比看起來要重很多。
傅令元的手掌不動聲響地覆上她的手背,帶著她一起晃起鐘椎,至竭力處時鬆手。
鐘椎在空氣中劃出弧度,重重地撞上鐘身,撞出沉重而巨大的響聲,一經入耳,震得人耳膜嗡嗡響。
然而未出兩秒,傅令元的兩隻手掌便蓋在了她的耳朵上。
阮舒抬眸,對視上他的眼睛。
依舊和往常一般湛黑,而又多了一分的深邃靜謐。
阮舒定定地凝注,感覺自己再度陷進去了一般,心臟仿佛在隨著隔於他寬厚手掌之外的鐘聲而一起輕輕地顫動。
舒展開眉眼,她綻一抹笑容,稍踮起腳,也用自己的手掌蓋到他的耳朵上。
傅令元的嘴邊當即泛出濃濃的笑意,下一瞬,他就勢捧住她的臉,湊上前,銜住她的唇瓣。
鐘聲尚在近在咫尺地悠悠回蕩。
兩人站在春光燦爛裡,伴著繞耳的餘音,久久沒有放開彼此。
道彆的時候,麵對長須僧人,阮舒其實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愧疚。
不好意思是因為,她和傅令元是當著他的麵旁若無人地接吻的。
愧疚的原因也差不多——佛門淨地,她和傅令元的此般行為,多少有點過分。
幸而,約莫是不願意他們尷尬,長須僧人並未就此發表任何言論,神色無常麵容和善地捋須與他們道有緣再見。
意外的護摩祈禱耽擱了不少功夫,兩人離開小院後,沒有再去其他地方,依舊隻在大雄寶殿周圍散了會兒步,待時間差不多,回到約定好的地方,與陸家的那幾位彙合。
不過兩三個小時沒有見麵,除了餘嵐,陸少驄等幾人都好似被剝去了一層皮似的,精神狀態儼然不如早上分開時,透著濃重的倦意和疲態,而且貌似都站不太住,一個兩個的全都在捶腿揉膝蓋。
午飯間,阮舒聽王雪琴多嘴地抱怨了兩句,才了解到,原來今日的禪修內容,是安排大家跪在蒲團上串佛珠。
一共108顆,每串上一顆,都要五體投地地跪拜一次。
加起來一共便是108次。
三位千金大概是礙於餘嵐的緣故,一聲不吭。汪裳裳就不同了,折騰得整個人好像馬上就要死過去似的,半是撒嬌半是吵鬨道“姨母,咱們把下午的行程取消好不好?”
“先吃飯。”餘嵐顯然有點生氣,雖不置可否,但口吻並沒有太好。
陸少驄再度皺眉嫌棄汪裳裳“當初不讓你來,是你非要跟,還打包票到了廟裡一定乖乖守規矩,聽從媽的安排。現在你是想怎樣?要讓媽一個人爬山梯麼?”
汪裳裳自知理虧,癟了底氣,卻仍舊低聲嘀咕一句“我哪裡能想到,會這麼苦這麼累……”
她邊說著自己還委屈了,掏出手機劃了兩下界麵“宿坊好歹有ifi,現在彆說上網,連正常的信號都收不到。”
陸少驄本身其實也多少被禪修影響了心情,此時又聽汪裳裳這般,突然就爆了脾氣掀翻汪裳裳麵前的所有碗筷“不樂意就自己下山滾回去!”
繼昨晚餘嵐發威,陸少驄的發飆同樣霎時震住了場麵。
汪裳裳徹底繃不住委屈,也繃不住羞惱“滾就滾!”
嚷完人就衝出去了,就像前個晚上在劇院那般。
“有病!”陸少驄踹了一腳原本汪裳裳所坐的那張椅子。
餘嵐微皺了眉頭,瞥一眼陸少驄略微陰鷙的表情,又瞥一眼倒在地上的椅子,對王雪琴和那三位千金道“你們吃完了,也都回宿坊去吧。順便幫忙看著點裳裳。”
王雪琴自然是高興的,但還是假裝推辭地關心了一句“那怎麼成?下午不就隻剩大姐你一個人?少驄的擔心是對的。要不大姐你改一改行程,下午就不要爬山梯了,明天再給少驄點長明燈也是可以的。”
陸少驄接腔,亦勸阻“媽,雪姨說的對。改到明天吧。下午我辦完事,明天完全有時間和你一起。”
餘嵐十分堅定地搖頭“不行,點燈的時間是大師算好的,必須要今天下午指定的時間。我一個人就一個人,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動路了。”
“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陸少驄卡了話,似也不曉得該怎麼勸了。
忽而他視線一轉,看到坐在傅令元身邊的阮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