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洲卻是接話“我確實有在考慮要給阮小姐另外換住處的問題。”
黃金榮頓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回真是氣得朝陳青洲吹胡子瞪眼了“臭小子!我才和丫頭處上不到一天,你就要把她弄走?!”
架勢像極了要被人強行骨肉分離似的。
阮舒默默地“……”,有點無語,更有點無奈。
陳青洲笑了笑“榮叔,先吃早飯吧。其他回頭再說。是在考慮,沒說一定。而且就算要給阮小姐換地方,也不是立刻馬上的事情。都得準備準備。”
黃金榮默了默,歎息“其實你的權衡我不是不明白。也清楚目前的形勢。可榮叔我這心裡頭——”
他頓住,爾後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們自己決定去吧。吃早飯,吃早飯。”
招呼著,他忽然左看看阮舒,又瞅瞅陳青洲,神色複雜了好幾秒,感歎“這要是往後每天都能和你們兄妹倆湊一桌吃飯該多好……”
阮舒抬眸,和陳青洲無聲地對視一眼。
大概是不願意破壞這份氣氛,之後三人都沒再往這上麵的話題聊,黃金榮一個勁兒地告訴阮舒哪樣東西一定得嘗嘗,哪樣兒東西特意為她準備的,比昨天的那頓午飯還要熱情。
阮舒幾乎要招架不住,偶爾還能捕捉到對麵的陳青洲輕鬆自在地對她笑。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有個湧人正從樓上端了空的碗筷下樓。
黃金榮遠遠地瞧在眼裡,看向陳青洲“如果沒有病得連走路都沒辦法,之後就讓她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彆一個人搞特殊化,姑奶奶似的還得傭人專門把飯食單獨給她端房間裡。”
他的措辭和語氣雖不好聽,但陳青洲清楚其實全都是掩飾,倒也不生氣,反笑了笑“我替清辭謝謝榮叔。下頓飯就喊她下樓來一起。也謝謝榮叔昨晚讓傭人專門給她送的烏雞湯。”
黃金榮哼唧地哧聲“我可沒有專門。她是托了丫頭的福。烏雞我是給丫頭買的。剛好多燉了一盅,不想浪費,才給她的。”
阮舒“……”她怎麼記得昨天明明聽到黃金榮自己吩咐的傭人要特意分開來燉兩盅的……連烏雞不都買的倆麼……
陳青洲看穿而不戳穿,淡淡一笑,順著黃金榮的話,對阮舒道謝“是,托了阮小姐的福。”
阮舒接腔記起來問“不知道陳先生這裡有沒有多餘的車能先借我一輛?”
黃金榮搶話反問“你借車乾啥子?”
“一會兒我要去公司。”
“去公司?”黃金榮愣怔。
陳青洲輕蹙眉“阮小姐,你這是……”
“很奇怪麼?”阮舒眉目淡靜地看著他們二人,“我是林氏的總裁,我休假完畢,要回公司上班,這有什麼可奇怪的?”
陳青洲稍一忖“阮小姐是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難道還要去舉報三鑫集團麼?”阮舒嘲弄。想了一個晚上,她也沒有完全整理好心情,不曉得該如何麵對現在的林氏。可她也不能放之任之什麼都不管。
“陳先生既然打從一開始就知曉三鑫集團收購計劃的目的,那麼這段時間以來,是不是已經了解清楚,每次林氏運輸出去的產品裡,毒、、品占據了多大的比例?銷售路線呢?主要用的是林氏的哪幾條線?”她問。
昨晚後來想著想著,就想到這上麵來了。從工廠裝貨,到運輸,肯定都是一個完整的係統有人在操作,把普通的產品和那些特殊產品分開來,並且盯著路線到達它該去的地方。而這條係統還得不乾擾到林氏內部的正常運作。這裡頭的彎彎道道不是那麼簡單的,她如今甚至不知道,林氏的員工裡,那些人是在幫三鑫集團做事的。
陳青洲坦誠“很遺憾,阮小姐,這些我都還沒弄清楚。雖然我在各處的關節口都想方設法安了自己人,但陸振華的口子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現在的情況就好比,地底下埋了一根管子,我知道它的位置,可外壁太堅硬,進去不到管子的裡麵一探究竟。”
“工廠是最接近源頭的地方,工廠的暗樁子是目前進去最深的一個,卻也僅僅是個包裝工人。如今基本知道是在工廠的哪個倉庫裡悄兒摸地裝貨,以及裝貨方式。不過真正想要了解的貨源和具體路線,暫時沒有頭緒。如果我已經摸清楚,早就動手了。”
阮舒抿唇——是啊,昨晚榮一不是都說了,不知道那些粉兒從哪兒來的。若知道,陳青洲早黑吃黑了,還等到現在?
“那……他知道?”她又問,“他不是幫陸振華做事?他如今還是四海堂的掌權人。四海堂主管的不就是‘毒’這一塊?”
黃、賭、毒,曆來是各大幫派的主要營生,前兩者發展到現在都轉為能夠撐在明麵上經營了,一個是聲色場所,一個是賭場。而最大暴利的毒,依舊是藏在地底下的,可不代表它不猖獗。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警察抓得越緊,販毒分子便越能想出五花八門的法子。
三者其實往往是分不開。所以很多聲色場所很多時候也是給人吸毒的場所。比如她上回在c’be裡見到陸少驄招呼大家吸粉。不過在具體運營上是分開的,青幫內部的各個堂口便是在這三大營生方式之下再具體細分各自負責的版塊和關卡。
其中,四海堂掌控的是命脈,所以才是各堂之首,才是為何需要那麼努力去爭奪的原因。
這些都是阮舒斷斷續續了解到的。因為傅令元,而不自覺對他們的世界多加了關注。
斂回神,正聽陳青洲回答道“令元在掌權四海堂之前,肯定也是沒有摸到陸振華底細的。準確來講,或許連少驄都不完全知道整個脈絡。這就是陸振華的謹慎之處。不過陸振華既然屬意於他,他也順利掌權了四海堂,有些東西,陸振華肯定會慢慢帶他深入接觸的。所以令元目前為止知道了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阮舒聽言唇角微彎“照你這麼說,我忽然想,我能給陳先生的價值,可能不僅限於和兩億的關係,或許還能讓我回去他身邊,枕邊風,美人計,總能套取些陳先生所想知道的東西。”
陳青洲臉色驟變。
黃金榮則瞬間從椅子裡一蹦而起“丫頭你彆侮辱了我們更侮辱了你自己!我和青洲早說過好幾遍了,我們對你好不是為了那兩億!更不是為了你現在說的這個什麼美人計!”
他簡直氣得八字眉斜飛凜凜,眼睛瞪得宛若銅鈴。
陳青洲的神色也異常凝重,凝重得難得對她透出抹冷意“我不知道阮小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是我的哪些言行又讓你產生誤會了?”
掃儘他們二人的表情,阮舒淺淡地抿唇“我隻是提個設想開個玩笑。”
是啊,是開個玩笑。其實那種設想也就產生在一刹那,順口就說出來了,試圖試探他們。沒想到他們的反應如此強烈……
“那請以後彆再提這種設想開這種玩笑。”陳青洲顯然發火了,首次對她用了重口氣。
黃金榮忿懣地衝她抬起手,對著她點了兩下“你啊你!……”
好像是想怪責她什麼,最終隻狠狠地一甩袖“我沒見過比你還要會把人往壞處想的臭丫頭!”
目送他憤然離去的背影,阮舒問陳青洲“我這回是不是真的把榮叔氣到了?”
陳青洲點頭,緊接著補充“不過他最多就是和你鬨鬨彆扭,拿你沒辦法的。”
阮舒眸光輕閃,本想冷漠地說“不要再什麼拿我沒辦法,我不需要”,然而沒能出口,轉而道“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
“阮小姐問問看。”
陳青洲的這種不先滿口應承的答話方式,和傅令元很像。
阮舒組織著措辭,說“陳家之前不是掌控著四海堂,是青幫之主,即便陸振華後來接手了,你們也不應該對現在的貨源和線路毫無所知,不是麼?”
陳青洲搖搖頭“首先一點,阮小姐你應該知道,十年前青幫遭遇過一次的重創。”
陳璽錯信臥底警察害得青幫險些被抄底?阮舒蹙眉,心中頓時有所了然。
陳青洲的解釋驗證著她的猜測“因為那次重創,青幫多年積累下來的路子被警察各個擊破,陸振華接手之後情勢其實也沒有改變得太好。他暫時將重心轉移到三鑫集團的發展上,支撐著青幫走過了最艱難的時期。然後才開始重新布網,開拓路子。”
“所以我父親掌控四海堂時期的東西,早就所剩無幾。殘餘的那些,我確實清楚,但都是些凋零的存在,等於是陸振華放在那兒留給警察去查獲記功用的。”
“一方麵吃足了十年前的教訓,一方麵陸振華本人性格和行事作風所致,青幫內大家所做的事情完全被打散開來的。全部都在一個係統沒錯,但就好像各個零件在各自的固定的位置上發揮作用,相互不知曉對方,更加不知曉整體。”
一番話聽下來,阮舒心中對陸振華的厲害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忍不住潑了陳青洲冷水“你確定自己能夠從他手裡把青幫攥回來?”
陳青洲“……”揉揉眉心,有些無奈,但堅定,“我要攥回來的不是青幫,而是原本屬於陳家的東西。”
不小心就談論到陳家了。抿抿唇,阮舒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反正她好奇的問題暫時都有了了解,於是回到最初“那麼陳先生現在可以幫我準備車子麼?我想去公司。”
“阮小姐要自己開車?”陳青洲問。
“讓你的人接送不大方便。陳先生自己也明白的,避嫌的問題。”阮舒沉吟,“我之後會自己買輛車的。否則很麻煩。”
“買新車就不必了。”陳青洲說,“我的車庫裡有一輛新車,買了之後還沒有開過。沒有人知道那輛車是我的,阮小姐儘管放心開。”
阮舒準備拒絕。
陳青洲提醒她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要買也得等阮小姐確定不在我的彆墅裡繼續住之後再說,否則我這裡的車庫不夠空間再多放一輛車。”
阮舒“……”無言以對。
陳青洲起身“我會安排幾個眼生的保鏢跟著你的車。還有一個會跟著你一起進公司。阮小姐方便吧?”
“我已經習慣保鏢隨身了……”阮舒的口吻略為嘲弄。
不多時,等阮舒整理好東西下樓出門來,車子已經從車庫裡開出來。
是一輛藍色的甲殼蟲。
陳青洲買這種車,怎麼可能是自己開?
阮舒心中了然,接過他遞來的車鑰匙,戲謔“現在是我托了傅警官的福。”
陳青洲但笑不語,數秒後補了句“阮小姐的車子是因為我而報廢,我其實應該賠你一輛。”
“那我賺到了。我報廢掉的那一輛是開了好幾年的好古董了。”
說話間阮舒坐上駕駛座,稍微熟悉了一下車內的布局,然後啟動車子,透過窗口向他揮手道彆“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陳青洲雙手抄兜裡,目送她車子的駛離,直至消失蹤影,他一轉身打算回彆墅裡,正瞧見黃金榮站在門口,揪著八字眉,同樣看向她車子剛剛駛離的方向。
陳青洲走上前,笑了笑“榮叔,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黃金榮收回視線,哼唧兩聲“那丫頭愛咋滴咋滴!”
……
自打那一次被車隊圍堵導致她車子的報廢,她之後都是由人接送的,好幾個月沒有開車了,阮舒稍微有些手生,上到車流量較多的路段時,心裡隱隱有些緊張,放慢了車速。
所幸這個時間點並非上下班的高峰期,總體路況還是比較好的,順利抵達了林氏。
乘電梯的時候,阮舒才記起來給林璞打電話,告訴她自己來公司的事情。
林璞的反應卻是特彆反常“姐你來公司了?!怎麼突然來了?什麼時候?現在在哪裡?”
電梯正叮地一聲停下,阮舒跨出電梯,往林氏的辦公間方向走,邊擰著眉頭回答他“馬上就進去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