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傅令元!
但見陳青洲不僅起床了,而且此時就站在穿衣鏡前,接親的喜服已穿好在身。
“二爺,您怎麼這麼早?”榮一訝然關切。
“睡不著。”陳青洲一副很清淡的模樣。
榮一自然知道他肯定不是因為要結婚太興奮。瞧著他眼瞼處的淡淡青黑,他建議“我一會兒讓化妝師跟車,在車上給二爺您——”
“不用麻煩了。這樣就可以了。”陳青洲打斷他,轉過身來。
他的發型一直是短寸,前些天又特意理過,無需做發型,也做不了發型。
他的喜服,上一次在婚紗店,便見他穿過。但或許因為今天的日子才是對的,所以感覺他穿在身上的效果也比之前好。氣質本就儒雅清朗的男人,如此一襲長袍馬褂在身,顯得格外矜貴。
看著麵前無喜無悲的男人,榮一莫名生出一股子感慨,複雜難言。
心下輕籲氣,他說道“二爺您先再歇會。車子要到點才能來。我去問問廚房,早餐什麼時候能好。”
陳青洲略略頷首。
榮一帶上陳青洲另外的那套西式禮服率先下樓。
又獨自剩他一人。陳青洲走向一扇窗戶,伸手打開。
雨霧當即隨空氣飄進來,拂至臉上。大雨的淅瀝聲更頓時清晰入耳,猛烈衝刷著房簷窗戶和道路,一點兒不平靜,和室內的暖色燈光所營造的安逸之感形成極大的反差。
…………
夏日的天亮得早,阮舒起得也早,走出到天井裡,迎著升至半空的太陽,呼吸清晨山間的清新空氣。
等了半個小時,始終未見其他人的身影,像是把她遺忘在這裡了。她不由生出些許焦慮,有點後悔昨天告訴聞野她今日要下山這件事情之後沒有問清楚他她該如何下山,是否也和上次一樣,要等到晚上容易掩人耳目之際,才由莊爻開車送。
可莊爻直至現在都沒再出現,不太應該……阮舒沉凝。
正合計著如果聞野繼續不給準信兒她就自己出院子離開臥佛寺,五張嘴呂品送來她的早餐。
總算有個人!阮舒急急問“聞野呢?”
“boss在做早課。”呂品答,繼而反問,“阮小姐打算什麼時候下山?”
“吃完早餐。”
“可以。”兩個字的用詞和語氣與昨夜聞野答她的話如出一轍,一聽肯定就是得過聞野的交待,最後呂品道,“阮小姐走好。”
放下早餐他就要走。
阮舒“……”難道不是應該由他們安排車子送她?!就這樣放她一個人?!
“喂!”她追上兩步攔下呂品。
“阮小姐還有什麼事?”呂品對她的態度倒是禮貌而攜著恭敬的。
“我需要車。最好能再有個司機。”阮舒丁點兒不與他們客氣——有什麼好客氣的?首先她就是被他們擄上山來的!
“可以。”呂品點頭,很快道,“我來給阮小姐當司機。”
答複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順暢……鳳眸略一眯起,阮舒直視他“原本的安排,就是要你送我下山的吧?”
被戳穿,呂品也不否認,坦然道“boss說,阮小姐有要求再應承,不要自作多情,沒準兒阮小姐就是想堅強獨立地用自己的兩條腿徒步下山。”
阮舒“……”真是病得不輕!
…………
在窗戶前看雨,就這麼不知駐足了多久,陳青洲關上窗,最後環視一圈這間臥室,轉身邁步離開。
下樓的時候,正見黃金榮由榮一推著輪椅從房間裡出來,著一身短袖的唐裝,黑色的布料,於胸前盤扣之處秀紅金色的吉祥紋樣,精氣神兒看起來比在醫院裡時穿著病號服好太多。
因為治療,他的頭發掉得太多,如今隻餘稀稀疏疏,有點地中海,而且白得厲害。估計特意噴了啫喱水或者抹了發膠,燈光下顯得油油亮亮的,此時此刻拿手指把總要掉到額頭前的一綹發絲撥回去以遮蓋幾乎禿了的發頂。
一直不成功,他頗為焦慮地扭頭看榮一“你個臭小子光看著笑話我也不搭把手?”
榮一掩不住的笑意“榮叔,沒想到你還挺臭美的。”
黃金榮自鼻子裡發出頗為傲嬌的哼哼唧唧,張嘴話還沒回出,又是捂住嘴劇烈地咳嗽,一張臉憋紅。
陳青洲跨開步子迅速地過來幫他順氣。
榮一轉去拿垃圾桶遞到黃金榮麵前。
黃金榮一嗆一大口帶著紅血絲兒的濃痰,這才舒服了些,手指則依舊摁在喉嚨上,不停地清嗓子。
榮一倒來水給他,黃金榮喝著差點又給嗆了,折騰了一小陣時間,總算緩下來。而他先前特意捋整齊的頭發,卻是又掉下來到額頭前,稍顯亂。
陳青洲主動幫他撥頭發。
黃金榮坐在輪椅裡抬眼打量他,兩隻眼睛一亮,扒拉著他的喜服再細看,嘖嘖誇讚“新郎官,模樣可又俊俏了。”
陳青洲淡淡一笑“比不得榮叔帥氣。”
黃金榮震著胸腔笑得開懷,音色裡夾雜著喉嚨裡痰的濃稠,使得嗓音聽起來不若過去沉渾如鐘。
“榮叔,二爺,可以吃早餐了。”管家幫忙擺著餐具提醒。
爺倆也不再乾站著說話,陳青洲推著黃金榮到餐桌前,邊吃邊聊。
…………
聞野和莊爻一樣,確實未再露麵。
阮舒沒有行李,僅僅老嫗留給她的藥,身上穿著的是上回試圖離開時的休閒套裝。
或許因為這次是白天,呂品比莊爻更謹慎,帶她從某個廚房的側門穿行過菜園子再到後麵的山道。
阮舒蹙眉回頭望著寺廟老舊的圍牆,心內狐疑,揣度著呂品的這份謹慎的原因……除了聞野不願意向外人暴露行蹤之外,是不是,也有人找來臥佛寺了……
“阮小姐。”呂品喚。
阮舒收回目光,坐上了車。
…………
早餐結束,陳青洲準備出門。
黃金榮送陳青洲到玄關,定定凝注榮一在幫陳青洲帶“新郎”的胸花,眸光微微閃動,須臾,往上看了一眼天空,再看回陳青洲,喟歎“璽哥要是能看到你穿這身衣服該多好……”
陳青洲清黑的眸子斂著,沒有接茬兒。
黃金榮自行收起傷感,重新樂嗬開“瞧我,你是娶媳婦兒,被我攪和得像大閨女嫁人似的。行了,今天天氣不好,彆耽誤時間。”
“嗯。榮叔你就直接去酒店等我們。”
黃金榮飽含期待“嗯,等你們,在酒店等著你們把新娘接到。”
“那我走了榮叔。”陳青洲臉上諳著笑意。
黃金榮抬高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八字眉飛揚“去吧,注意安全。”
“嗯。”陳青洲應,轉身邁步出去,走進榮一為他撐開的傘下。
黃金榮讓管家又把輪椅推到外麵,目送陳青洲的車子駛出大門消失於雨簾中為止,他才壓了壓眼睛“搞啥子……今天眼皮咋老跳……”
…………
離開綠水豪庭,陳青洲去了新宅。婚車是要從新宅出發,前往靖灃接親,接親隊伍的所有人,也定好了在新宅彙合。
新宅的布置是交給手底下的人。相較於昨天帶著黃金榮來時,又增添了濃烈的喜氣。雖說晚上就要住進來了,然而怎麼瞧,陳青洲都覺得陌生。
車隊的人員陸續到齊,自有人指揮有人協調,沒新郎官太大的事情。
陳青洲旁觀他們忙碌,沒多久,看到傅令元和陸少驄二人也一起來了。
兩人也都已經換上與新郎的長袍馬褂相應的伴郎服裝,黑色的長衫,袖口卷著白底,配有蛤蟆墨鏡。
陸少驄是頭回穿這種衣衫,稀罕得緊,蛤蟆鏡也戴著,來的一路上沒少絮叨沒少自拍,更想拉著傅令元一起拍。
傅令元拒絕。
陸少驄跨入大廳,眼睛就捕捉到陳青洲,笑咧咧地打招呼“青洲哥!”上下打量陳青洲之後,愈發興奮,“新郎官的喜服果然比我們當伴郎的要好看搶鏡!青洲哥,我們快合個影兒!”
說著便兀自搭上陳青洲的肩膀,比劃開自己的手機便開拍。
拍完後立即又喚上傅令元“阿元哥,不與我合影,咱們哥仨兒拍一個總成吧?”
傅令元沒有動。
陸少驄直接把傅令元拉到身側。
傅令元倒是未再閃躲或者拒絕。
三人入鏡,陸少驄嫌棄手機屏幕太小,招手喚了攝影師過來。
旋即陸少驄右手搭著陳青洲,左手搭著傅令元,嚷嚷著“青洲哥、阿元哥笑笑笑笑笑!”
傅令元稍偏了下頭。
陳青洲恰恰也偏了下頭,平靜地與他對視上。
眸底各自沉黑,各藏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