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傅令元!
聞言,莊爻微微晃了一下神思。
同時腦中劃過不久之前他最新收到的一條消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五分鐘內放棄黃金榮自己逃,否則我想救也救不了你了。”
五分鐘是麼……
現在好像已經五分鐘過去了……
他,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吧……
如果難逃一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以林璞的這張臉死在這裡……
正忖著,前方忽然投射而來一束亮堂的強光,道路上湧過來不少綽綽人影,個個手持武器,訓練有素地呈現包圍之勢。
半空中有直升機的攻擊,地麵上有人包圍,徹底地要被甕中捉鱉的節奏。
莊爻和最後剩餘的兩名陳家下屬帶著黃金榮退守在一隅,而他們的槍在經曆這番垂死掙紮之後,已經沒有子彈了,隻能強撐著握著槍,穩住防守的姿勢。
幸而直升機和此刻包圍過來的人明顯受到指示,也停止了與他們的交火。
不瞬,一道身影出現在由陸家保鏢所護著的安全範圍內。
逆著光。
但莊爻知道,是傅令元。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傅令元注視他們,沉聲“行了,彆冥頑不靈了,你們已經無路可退。死了這麼多的兄弟,還不夠?你們也想把命再送上來?”
“都是青門自家人,陳家做錯了事,長老會早就做出判決,念及情分,沒有不辯黑白地將你們連坐,你們當初也是接受重新編製的安排的,現在又是在做什麼?是哪裡虧待了你們?”
“榮叔生了重病,在醫院治療得好好,你們非要把人帶出來。再耽誤下去,榮叔的命是真要被你們折騰沒了!”
說著,他稍微收斂慍怒之色,平緩下語氣“現在把槍放下,帶榮叔上直升機,直升機上有醫護人員會照顧他,立刻送他回醫院搶救還來得及。你們的過錯,我會邦忙你們向陸爺還有長老會求情,不予追究,依舊是我們青門的兄弟。”
陳家下屬卻是冷笑“不要假惺惺的了,都走到這一步了,你們怎麼可能放過我們?我們哪裡還有活路?我們不會窩囊地投降!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黑西保鏢之首聽言湊在傅令元身側低語“傅先生,不用和他們再廢話了,我們這已經算給他們機會了,他們自己不珍惜,到時候在眾位長老和青門其他兄弟麵前也都有交待。”
“我們動手吧,否則黃金榮就真的死了,我們不是要留黃金榮活口?還得吊著他的命等陸爺問話。”
這位黑西保鏢之首是負責隨時把現場的情況傳遞回去給陸振華的心腹海叔的人。
傅令元薄唇緊抿,並沒有猶豫太久——畢竟該考慮的事情已經在直升機上全都考慮清楚了……
他負在背後的手緩緩抬起,準備下達命令開槍。
原本站在最後麵的莊爻忽然把黃金榮一帶擋在他的身前,手中的槍則緊握著,對準黃金榮的太陽穴。
…………
阮舒的整個身體都是不受自己控製的。
二筒等於接手先前榮一的工作,偕同陳家下屬,保護著她,強行拉她前行。
猶記得最初二筒剛被傅令元派遣來當她的司機,話特彆少,像個悶葫蘆,阮舒一般是見到他和栗青、趙十三在一起時,會多說兩句。
現在的二筒仿若生怕她一個想不開固執地要回頭去找黃金榮和莊爻,所以像個話癆,不停地在她耳邊安撫和開導“阮總,林少爺也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陸家的目標沒有他,隻要他想,很容易就能逃脫,不會有問題的。”
阮舒認同二筒的話,她也自認為對莊爻是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但自方才得知莊爻騙她、獨自帶著黃金榮走另外一條路,她就徹底預測不了莊爻了。
無疑,很大一部分原因,他是想讓她安心地撇下黃金榮的。
他如果恨黃金榮,照理應該會在和她分道揚鑣之後,是不是也撇下黃金榮了?
撇下了,那麼他就安全了。
撇下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之前還在直升機裡,他不就已經建議過她放棄黃金榮?
然,一想到他真的撇下黃金榮,她便忍不住難過他對黃金榮太無情,同時心酸黃金榮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也沒能得到兒子的原諒。
不不不!他不會撇下黃金榮!她分明感覺得到他對黃金榮根本不若表麵上冷漠!
可,轉念阮舒便思及,如果不撇下黃金榮,他將麵臨危險。
既希望莊爻給予黃金榮些許慰藉,又擔心莊爻的安危。
矛盾……
再一次陷入矛盾……
如同有雙無形的手在她的腦子裡一左一右地撕扯,就像此前糾結對傅令元和黃金榮、對榮一等陳家下屬和黃金榮父子之間的取舍一樣……
為什麼總是不能兩全其美?
為什麼?!
阮舒禁不住哽咽。
不僅哽咽魚和熊掌無法兼得,更在哽咽二筒隻提及了莊爻,而絕口不提黃金榮。
他是傅令元派來的人,從側麵說明他也清楚,因為陸家不知莊爻的存在、莊爻不是陸家的目標,傅令元可以儘量找機會放過莊爻,但黃金榮……
眼裡潮濕。
試圖將水意收回去,阮舒仰臉望天,看到漆黑的夜幕之上,又有新的直升機的輪廓朝他們的方向靠近,機身閃爍著光亮。
飛行的螺旋槳的動靜越來越清晰。
二筒等人忙帶著她躲避。
阮舒怔怔盯著它從上空掠過,心裡已經涼得不能更涼了——又來一批陸家的人麼……
…………
莊爻抓著黃金榮當人質“原來你們這麼在乎他的命?那正好,反正現在兄弟們死的隻剩我們三個了,帶著這個老東西,我們也不一定能逃出去,你們既然要他,把他還給你們也沒問題,但前提是得先保障我先安全離開。”
突如其來的叛變。
另外兩名陳家下屬先是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莊爻的意圖。
但他們並沒有附和莊爻,畢竟他們二人當著眾人麵高喊著堅守到底,此時若改口,態度未免轉變得太快了。
遂,兩人均意外地對莊爻怒目“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叛徒!怎麼可以拿榮叔的性命做要挾來保全你自己?!把榮叔還給我們!”
指責著,兩人便要去搶黃金榮。
莊爻快一步扯著黃金榮往後退,槍口在黃金榮的頭上抵得更加用力,哂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次的行動我本來就不願意參加,是被你們強行帶出來的。我現在不想乾了,也不想在混青門了,隻想留著性命回老家娶媳婦。”
“你——”兩名陳家下屬齊齊抬手拿槍舉著莊爻,“你放開榮叔!”
其中一人沒忘記扭回頭來向傅令元求助“好!我們兄弟倆同意跟隨你們帶榮叔回醫院!你們現在趕緊把榮叔救下來!”
傅令元的眉宇凜起。
身旁的黑西保鏢正才此時的情況傳送回醫院。
傅令元瞍他“這種小兒科的把戲,你講給陸爺聽,陸爺都會覺得好笑。”
黑西保鏢赧了一赧“是的傅先生,海叔也說他們很有可能不是起內訌,是在演戲。”繼而問,“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總得顧及他們真下手傷黃金榮的百分之一可能性。”傅令元湛黑的眸子緊緊盯著莊爻,“他們最多是在拖延時間,跑不掉的。那就陪他們玩一玩,讓他們放鬆警惕。”
黑西保鏢領會意思,和莊爻對上話“好,隻要你放開榮叔,我們放你走。”
陳家的三輛車,有兩輛是確認報廢掉的。
莊爻指使那兩名陳家下屬去檢查第三輛車。
然而第三輛車依舊是壞的。
傅令元主動出聲問“要邦你們準備嗎?”
莊爻默認,並提出要求“讓你們的直升機先降下來,不許再飛!”
其中一名陳家下屬在這個時候緊張地小聲提醒“又來一架直升機!”
傅令元自然也注意到了,眉峰驟然聳起“有說誰還要過來的?”
被問話的黑西保鏢先是費解的,轉瞬便察覺不對勁“不對不對!我們自己的俱樂部裡今晚能啟動的隻有兩架直升機,已經全部用上了!不是我們自己人!”
他話音尚未完全落下,連通知大家戒備的時間都沒趕上,就見那架直升機的機艙門突然打開,從上麵丟下來好幾枚煙霧彈。
驟然滾滾濃煙生出。
眾人下意識地捂嘴咳嗽。
來勢洶洶,分明是敵人!所以大家難受的同時也沒忘朝天空開槍射擊。
本就是黑夜,靠的是車燈的打照,此時濃煙彌漫開來漸漸生成煙牆,越發對人的視線形成障礙。
槍聲此起彼伏雜亂無比,也不確定打沒打中目標。
半空中卻是陡然傳出轟地一聲類似大炮的動靜。
傅令元從閃爍的火光第一時間辨彆出是他在靖灃曾用過的火炮槍!
下一瞬,就見半空中分明一架直升機的螺旋槳被擊毀一半,所以整架直升機墜落,頓時砸死大半地麵上的陸家保鏢。
而墜落的飛機不是對方的,是陸家的那架!
傅令元臉色一變,瞅準一個尚未被煙霧彈完全遮蔽的角落,身形敏捷地穿出煙牆的範圍。
一邊奔跑,他一邊掏出他的手槍。
終於!
如他所料!他看到那家直升機從火光和煙霧彌漫中飛了出來正在迅速地往上升!
下方的吊梯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起!
而吊梯上分明掛有兩個人!——莊爻和黃金榮!
…………
莊爻知道自己的辦法非常拙劣非常蠢,但一時之下他彆無他法,隻能先拖延時間,潛意識裡認為多一點的時間總能有多一分的希望。
他相信傅令元即便輕易看穿他的伎倆也會看在阮舒的麵子上竭儘所能地滿足他。
黃金榮倒是特彆高興他拿他當人質,撐著虛弱的氣一直在碎碎念著叫他挾持他趕緊逃,欣慰他自己將死之軀對他還能有點邦助。
莊爻甚至在黃金榮的臉上重新見到了笑容。
可惜,時間他爭取到了,對後續該怎麼辦,他全然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