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有什麼問題?”阮舒費解。
傅令元收著她的表情,冷冷一哼“沒什麼!”
說的是沒什麼,他的語氣分明蘊滿惱火。
阮舒隻當他是惱火聞野又想抓她,並未放在心上,自顧自走去衣櫃找睡衣,卻是從衣服裡翻出一支手機。
一支老舊的諾基亞。
阮舒頓住。
她並非第一次見它。很早之前在他那輛吉普車的格子裡無意間翻出來過,她提醒他手機來電話,他當時的反應稍稍有些奇怪……
盯著它,她的眸光輕輕閃爍,記起她曾經不明白的無數事情最近卻因為藍沁的診療音頻終於有了個能將一切串成線徹底解釋通的突破口。
她大可以當作沒看見這支手機。
可她另外有想法。
所以她伸手拿起諾基亞,轉回身去,看著他,道“手機不要亂放,收好了。”
傅令元原本正黑著臉瞪她的背影獨自生悶氣,見狀表情驀然僵在臉上。
而阮舒已然將諾基亞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什麼話也沒多問地帶上剛找到的睡衣掠過他進去浴室。
傅令元上前拿起手機,扭頭,盯著浴室的門,眉峰聳起,眼瞳微微收縮。
…………
洗漱完,阮舒從浴室出來,迎接她的便是傅令元複雜的眼神。
阮舒隻當作沒察覺,提醒他“我的包裡有從馬以那裡拿來的資料。你可以看一看。前兩天你不在的時候,馬以給我們了一條新的思路,可能和阮春華當年收養那幾個孩子的目的有關。”
她走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杯潤了潤嗓子之後,走回來要繼續和他說的,卻看到傅令元手裡拿著的不是拿幾頁資料,而是同樣放在她包裡的那本相冊。
終歸,她臨出門前下決心帶來,就有要給傅令元看的意思。阮舒短暫地卡了一下,由原本的單手改為雙手握緊水杯,沉一口氣繼續步伐,故作輕鬆道“既然先翻出相冊,那就先聊莊佩妤。”
她知道,他冒險找她過來彆墅,最大的原因就是在於莊佩妤,不希望她一遇上莊佩妤的事情就逃避。
好,那她就不逃避,她來麵對,在他的陪同下一起麵對……
“電腦拿出來吧。”她說。
傅令元眸光深沉,攬過她,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
阮舒閉了閉眼——這是他給她的鼓勵。
電腦很快打開來。
阮舒登陸莊爻給她的那個網盤賬號和密碼,駕輕就熟地點開莊佩妤死前燒經書的那一段,問“看出什麼沒有?”
傅令元凝眉,準備再回放。
阮舒沒耽誤時間,直接告訴他她通過她和莊佩妤那點可憐的母女間的默契所察覺的“莊佩妤在找東西。”
然後再打開林妙芙進來佛堂找莊佩妤的那一段。
這回沒等她說,傅令元已經眼尖地指出來“找的是這本相冊。被林妙芙夾在書裡帶走了。”
“嗯……”阮舒嘲弄,“我前兩天去監獄探視林妙芙,林妙芙才拿出來和我做條件交換用。不過她撒了謊,說是莊佩妤死後才拿走。”
順便把她去銀行確認銀行卡的事情一並說了。
“……我當時就奇怪,慶嫂第一個發現莊佩妤死,栗青第一時間就守住了佛堂,林妙芙究竟是哪來的時間拿走了相冊?除非第一個發現莊佩妤死的人不是慶嫂,是林妙芙。但發現莊佩妤死,林妙芙肯定得嚇到,反應肯定和慶嫂一樣去喊人,而不是跑去莊佩妤的屋裡拿東西。”
“所以,確實,隻有林妙芙在莊佩妤生前就拿走了相冊,才最合理。以致於我們後來在佛堂裡隻發現了《金剛經》和謄寫的經文紙還有佛珠,沒其他遺物。”
傅令元聽言冷笑“林妙芙藏得挺好的。當時她的房間是在我的重點搜索對象裡,栗青負責的,卻沒有任何發現。”
“畢竟隻是本相冊,有所疏漏也是正常。何況你們也不熟悉莊佩妤,找東西的落腳點又在兩億的線索……”阮舒淡聲。
傅令元示意相冊,征詢她“我可以看?”
“看吧……”阮舒彆開臉,“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傅令元打開相冊,開始翻閱瀏覽。
耳邊傳來阮舒的低聲提醒“照片後麵有字……”
傅令元聽言將照片抽出來,背過麵,眸色即刻深一度。
隨著照片越往後翻,同時也看清楚每張照片後麵留的字,他眉宇間的褶皺隨之逐漸加深,而他的神情則越來越嚴肅。
最後一張照片,他看得最久,拇指扣在照片上,來回地摸索小阮舒的臉,無聲地笑了,整張臉的表情舒展開來。
待翻到背麵,看清楚那三個字,他才舒展開的臉又聚攏回凝肅。
他偏頭,清楚地看見阮舒蜷握在膝蓋上手微不可察地顫抖。
傅令元抬手覆上她的手背,緊緊地包裹住,故意湊到她耳邊不正經地輕笑“我要謝謝丈母娘,讓我有機會看到我們家阮阮穿開襠褲的樣子。”
阮舒未做回應。
傅令元捉起她的手吻了吻。
阮舒像是整理好了情緒,這才把臉重新轉回來,將電腦上的影像調回到莊佩妤在找東西的那一段,問他“你認為,莊佩妤當時為什麼要找這本相冊?”
傅令元菲薄的嘴唇抿了抿,沒有回答,而道“你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最了解……?阮舒嘲弄。她明明才是最不了解莊佩妤的人……
可她,又貌似確實對莊佩妤找相冊的目的生出想法。
“她………”阮舒烏漆漆地瞳仁凝住在屏幕上坐在紅木桌前落淚的莊佩妤,幽聲,“她想把相冊和銀行卡像那些經書一樣,全都燒掉……”
傅令元沉默地攬過阮舒,攏她入懷。
他的想法和她一樣。
這麼多年,莊佩妤一直都將自己對阮舒的愛深埋心底,不曾透露,她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不希望阮舒知道她的真實情感。她一輩子都在製造自己不愛自己大女兒的假象,很難想象她會在臨死前故意留下這些照片去讓阮舒明白她——這豈不等於毀掉她自己的心血?
可相冊不見了。
莊佩妤能想到相冊是被誰拿了麼?
她想出去又沒出去最後坐在那裡流淚,隔著屏幕,他覺得自己感受到的是她的無助、掙紮和懊惱。
為什麼無助?無助相冊的丟失?無助相冊可能泄露她對阮舒的愛?無助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沒辦法去找相冊?抑或其他?
為什麼掙紮?掙紮究竟要不要去找相冊?
傅令元暫時無法明確斷言。
但為什麼懊惱,非常明顯,恐怕是她懊惱自己為什麼不做得再絕一點而偏要弄個相冊偷偷寄托她的情感。
還有就是,接下來的影像內容裡,莊佩妤坐在紅木桌前繼續抄經文,最後留下了《金剛經》和謄抄的紙頁,恐怕是因為相冊的丟失。
正忖著,阮舒也喃喃開口了“是因為相冊丟了,她才沒燒《金剛經》和那些謄抄的經文吧……”
首飾盒的開盒密碼,她當初就是從這兩樣莊佩妤留下的遺物裡發現線索的。
所以,阮舒發現自己先前的推論是錯誤的。莊佩妤根本就沒想讓她通過發現銀行卡而找去臥佛寺從而發現長明燈諸如此類的。
林妙芙拿走相冊,對於莊佩妤來講應該是個意外。
而且莊佩妤應該不知道拿走相冊的人是林妙芙。
因此,莊佩妤應該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那麼,什麼是最壞的打算?
這便又要回到莊佩妤最後留下的《金剛經》和謄抄的經文紙頁。
《金剛經》和經文紙頁隱藏的信息,阮舒已經解了,就是首飾盒的密碼,不是麼?
難道還有其他?
如果沒有其他,一切繞回原點——
“……首飾盒裡的那顆佛珠……”阮舒顰眉。
傅令元暫且沒顧那顆佛珠,思路的重點落在另外一處,阮舒因為總在回避“莊佩妤是愛她的”這件事所以忽略掉的另外一處“阮,丈母娘這輩子一直在做的事,是儘她自己最大的努力護你平安,相冊丟失,她最害怕的是什麼?”
最害怕……阮舒眸光輕輕閃爍。差不多就是她剛剛在考慮的莊佩妤的最壞打算……
是什麼?
她不知道。或者更準確來講,是不願意具體去承認。
傅令元替她說出去,說給她聽“丈母娘不僅不想讓你知道她愛你,她更不想讓另外一個人知道她愛你。”
前半句,正是阮舒不願意去承認的事,後半句,倒是瞬間給她灌了個醍醐“阮春華……”
是的了,是阮春華。
莊佩妤原本因為傅令元的找來,隻想處理掉自己的所有東西,默默地死去,結果在燒物件的過程中,發現相冊不見了,所以在做最壞的打算,也就是——“擔心相冊落入阮春華手裡?”
阮舒看傅令元。
傅令元點頭,認同她的想法。隻是,他還另有疑慮如果莊佩妤緊張相冊的去處,就不該著急自殺。為了阮舒的安全,她也該先去確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