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八點左右,他們漢江省三巨頭,又一次在裴一弘的辦公室聚齊了。
通氣開始前,於華北敏感地注意到,裴一弘說話口氣發生了微妙變化,考慮問題的角度已自覺不自覺地站到了更高的層次上。請他和趙安邦在會客室的沙發一坐下,就高屋建瓴地發起了感慨,“安邦,老於啊,這些年改革搞下來,有個事實看得比較清楚了咱們地方手上的權力和應承擔的責任不相匹配啊!”
於華北不太理解,“老裴,你具體指的是啥呢?什麼權力和什麼責任?”
趙安邦打哈哈說“老於,這還不明白啊?誰沒負好責任就收誰的權嘛!”
裴一弘挺嚴肅,“哎,安邦,我不是開玩笑啊,是說正事!你們兩位回憶一下,在這次中央宏觀調控政策下達前,我省的地方,比如文山是個什麼情況?幾乎擁有支配一切的權力,包括支配國有、公共資源的權力!在土地使用上,國有企業資產處理上,城市建設和項目決策上,都是主導者嘛!而且還通過自我授權進一步擴大權力,像新區七百萬噸鋼的嚴重違規行為!這七百萬噸鋼造成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事實上文山地方最終是沒法對自己的決策行為負責任的,也不可能及時發現和解決管轄區內存在的經濟冷熱問題,這就搞成了一場悲劇。不但亞鋼聯垮了,許多乾部也要在政治上付代價,包括石亞南和方正剛!”
於華北馬上感到情況不妙裴一弘這口氣不是和他們商量,像似主意已定。
趙安邦卻為文山和地方辯護起來,“老裴,你說的是一方麵,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另一方麵,中國也有中國的特殊國情嘛!我說個觀點,不是我的發明創造啊,版權屬於方正剛,供你參考和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相比,我們中央把更多的責任下放給了省以下地方,直至鄉鎮。你看啊,中國財政總支出的65由各級地方負擔是事實吧?這麼一來,讓地方咋辦?除了拚命擴張gd,亂收費擴大財政收入,彆無他途嘛,也就難免違規自我授權了!”
於華北接了上來,“老裴,安邦說得有道理!我們一直批評下麵地市追求gd,文山這七百萬噸鋼也涉及到gd嘛,就認定是片麵追求政績。片麵追求政績的情況存在不存在呢?肯定存在,不少地區還很嚴重。但另一方麵,gd也是各地市生存和發展的命根子啊!沒gd,這麼嚴重的失業問題咋解決?財政危機怎麼解決?比如說文山,八百多萬人口的一個欠發達市,也真是難啊!”
趙安邦笑道“老裴,你上去了,可彆忘本啊,得理解我們下麵的難處!”
裴一弘似乎明白了什麼,看看他,又看看趙安邦,“哎,我說你們兩位仁兄今天是怎麼了?一唱一和的,串通好了一起來對付我?說說看,都是咋回事?”
趙安邦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老裴啊,你電話裡不是說了嗎?關於文山違規乾部的處理,要和我們通氣?我和老於在文山溝通了一下,想和你班長同誌交換一下意見。我們認為,煥老舍車保帥的工作思路恐怕得改改了,煥老的時代結束了,要以人為本,對乾部也要這麼做,不能讓下麵的同誌再付這種沉重代價了!”
於華北當即表態說“是的,老裴,我們都老了,明天屬於方正剛、石亞南這幫更年輕一些的同誌們,要犧牲就犧牲我們嘛,決不能再搞揮淚斬馬謖了!”
裴一弘一臉的為難和不悅,“老於,安邦,你們以為我想斬他們啊?也不想想,哪有這種好事呢,既要保項目又要保乾部!實話告訴你們,文山不撤個一把手過不去!把石亞南這市委書記拿下來吧,好在亞南同誌想通了,主動找我了!”
於華北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裴一弘要斬的竟是自己手下這員能乾的女將,而不是沒後台的方正剛?石亞南竟然還主動引頸自刎了?這都是咋回事?
趙安邦也很吃驚,“哎,老裴,你就為了拿下石亞南和我們通氣啊?拿下石亞南這女同誌合適嗎?她是市委書記,不是市長,不應該對具體項目負責……”
裴一弘擺擺手,“安邦,你彆說了,咱這位女書記也不是無條件投降的,今天上午跑來和我做了一筆交易她引咎辭職,但要求保下方正剛和古根生!”
於華北益發吃驚,“這個石亞南,她也真敢亂來,和你,和省委做交易?”
裴一弘點頭道“按說,我和省委不能和她做交易。處理誰不處理誰,怎麼處理,都不是她石亞南考慮的事,更不能以此做籌碼和省委討價還價!但認真聽她一說,也不是沒道理!她老公古根生是被她拖下水的,這事安邦清楚。方正剛呢,雖說是市長,可並不是班長,而且又是公推公選上來的,撤下來影響不是太好。另外,亞南坦承說自己有違規前科,屬於屢教不改之列,這次就拿她開刀祭旗,才能讓大家警醒,真正認識到安邦提醒過的改革和改革者的原罪問題!”
趙安邦顯然受到了強烈的震撼,喃喃感歎道,“好同誌,真是好同誌啊!”
於華北心裡也不是滋味,“老裴,你就同意了?就拿石亞南的頭祭旗了?”
裴一弘莊重地道“同意了,亞南同誌說得有道理嘛!不過,我也代表省委提出了個條件不是主動引咎辭職,而是省委責令你引咎辭職,亞南答應了!另外,我個人的意見,古根生和方正剛雖不作撤職處理,但要給黨紀政紀處分!”
於華北覺得裴一弘有些過分,“老裴,對亞南同誌就彆搞責令了,主動引咎辭職也很好嘛,體現了亞南同誌的政治品質和思想境界,對教育乾部有好處!”
趙安邦苦笑道“老於,撤都撤了,形式還有啥計較的?有了這個責令,對上更好交待嘛!”又紅著眼圈說,“暫時把亞南撤下來也好,我們也該讓這位女將從一線陣地上下來休整一下了!這些年來他們夫妻長期分居,過的啥日子啊!”
於華北突然想起了章桂春,“那還有個人該撤掉銀山市委書記章桂春!”
趙安邦馬上接上來說“對,這個人是該處理,就是個政治腐敗分子嘛!”
裴一弘麵呈難色,歎著氣說“你們不是不知道,對這種政治腐敗,我很重視,親自抓了。可根據目前反饋的情況看,向陽生的舉報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啊!就在今天,銀山市委副秘書長呂同仁還送了份材料過來,說向陽生誣陷了章桂春。向陽生本身腐敗掉了,對章桂春搞報複也不是不可能嘛!這兩天銀山不少同誌也打電話給我,眾口一詞,誇他們章書記是好乾部。還提到了他春節期間帶傷去金川獨島鄉處理突發性事件。這倒也是事實,當時安邦住院我在值班嘛!”
趙安邦說“老裴,另一個事實是,咱們這麼盯著,還是凍傷了群眾嘛!”
裴一弘道“這事查了,章桂春並不知情,包括那四菜一湯,也不知情!”
於華北建議說“老裴,不行就把章桂春平調到哪個無關緊要的部門去吧!”
裴一弘手一攤,頗為無奈地道“哪個部門無關緊要?總不能再派到省作家協會去做黨組書記吧?去年安排了一個田封義已經讓作家們大發牢騷了!這個同誌,我的意見還是再看一看吧,有些問題繼續深入查,副省級暫不考慮了!”
趙安邦一聲長歎,“好乾部好得讓人心疼,壞乾部也真壞得讓你咬牙啊!”
於華北自嘲說“是啊,你明知他不是啥好東西,還就沒法把他拿下來!”
裴一弘道“不說了,這就是我們今天不得不麵對的乾部隊伍狀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