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層樓暴起海潮,三層樓飛沙滾石,四層樓千丈老藤,磨牙吮血,絞繞盤桓,力道之剛猛險將整座樓宇震得顫動。
此間四層樓,除卻頭一層樓憑取巧破除,其餘三層樓,悉數為顏賈清以力破除。
踏足地五層樓時,原本兩掌長短黃龍,已然變為十丈有餘,圍繞文人身前左右,全然不複原本慵懶惰怠意味,二目如燈如炬,層鱗抖甩,竟是當真展露威勢,望向五層樓台階。
即便是知曉依黃龍比肩四境的顏賈清,手段奇多,且最是神通詭妙難測,此番卻也是雲仲頭回親眼得見文人肩頭黃龍,施展鋒芒,過二層樓時,耗費三炷香光景,過三層樓飛沙滾石,耗一炷香功夫,待到四層樓千丈老藤絞殺時節,竟是被黃龍神通頃刻化去大半,隻堪堪耗費一盞茶時辰,應對越發自如。
“前頭幾層樓,小道而已,說起來其實還不如四境陣師手頭的精妙大陣,唯獨這第五層樓,黃龍都是有些神情肅然,大抵便是最難應對。”
顏賈清倒還是那等淡然神情,揉揉額角,嘖嘖稱奇道來,“說是釣魚郎懸掛黃龍垂釣山水,可這黃龍的來曆,其實連我都是對此物來曆知之甚少,隻是誤打誤撞摸索出丁點微末痕跡,但要想查個分明,如今已是無望,但縱使遇上仙家之中的幾位四境老貨,黃龍其實也僅是遞出七八分力,便能保全身而退,今日能有這般神情,實在難得。”
雲仲眉頭微蹙,撫摸劍柄,許久才接茬發問,“若是不知前路,今日先行退去也可,畢竟不知五層樓後,究竟藏身何人何物,終究是我等立身在明處,旁人立身暗處,如是受挫,恐怕當真便逃不出這處地界。”
“留得青山,柴糧儘足。”
“這話從你小子口中說出,倒也是稀奇得緊。”顏賈清聽得挑眉,不過到頭也隻是搖頭,“今日算出此地所在,便索性將上下五層樓走個通暢最好,倘若退去,約摸著再難推演出進樓的法子。修行人中哪裡有幾個癡傻之輩,分明已然被人找尋出藏身地界,接連闖過四道關來,尚不急不緩的,除卻是當真有潑天本事,那便是靈根奇少神誌不清。”
“再者,依你所見,這座突兀顯現的巨樓,受水火草木飛沙侵蝕,竟可毫發無損,長階始終無恙,難道當真是凡塵樓宇?”
雲仲自然知曉顏賈清所言,前頭數度邁步上樓的時節,少年特地留有些心眼,打量身後,唯恐受伏,卻是發覺原本損毀極重,被老藤抽裂,海潮砸塌的白玉階,待到三人登樓時節,已是恢複如初,全然不曾負創。
按顏賈清所言,這樓宇多半是古時匆匆現世的一件通天物,通讀典籍,其中也不過是寥寥數語,倒真不曾有幾人親眼得見,因其中通貫五行,且白玉為階,喚作五色玉樓,專司鎮守一地這等功用。原本乃是古時大能煉藥,發覺丹爐當中急火傷人,靈光一動,便是將五行聚齊,護衛隱居山門外,時至如今修行遠不複當年景象,更是靈材凋敝少見,故而再難窺見真容。
“但既然大致猜出此枚通天物的來頭,那先前所想,已是貼合個八九分。”顏賈清才欲收回黃龍,後者卻是並不樂意,盤繞三人周身,依舊是目光如炬,望向五層樓中白玉階,許久也不曾有舉動。見此文人也隻得悻悻笑笑,繼續同少年漢子言說,“先前寧泉安言說,那老者所謂自稱是隱於南山,純熟胡扯,倒是後頭一句摘星食露,叫我想起一件事。”
“世間不下百萬族,總有那等得天獨厚,生來便近乎是道心通明,靈智深重的飛禽走獸,或是似人非人的古怪門類,隻可惜那人,多半是走錯了路數。”
春風和煦,浮雲生暖,滾金淌輝似春陽落到人肩上,撩撥發尾,總好似是未出閨少女含羞,戲弄心上人兩三番,隨後瑟縮牆邊,忍將住吃吃笑語,含羞帶臊,遮起半片妝容,最是好瞧。
童子還是躺得不安寧,坐起身來,皺眉望向遠山之間,旋即踏步而走,當即騰空數十丈,直直去往遠山之巔。
隻剩下那位老人,眉毛抖動,也不知是睡意昏沉,還是春風過側,低矮頭顱,瑟縮到藤椅之中。
五層樓中空空如也,唯獨有一座城隍廟,突兀坐落正中,這樓宇竟也無頂,外頭陰沉長風,徑直而來,吹得人眼目生疼,麵皮好似刀割。
幾隻渡鴉由樓宇腰間飛過,險些被刺骨冷風吹落,啼鳴嘶啞,哀慟異常。
文人前行,繞直城隍廟前十丈處,終究是一步邁錯,引得那座看似古舊的城隍廟後身,如暴雨落英一般衝出一陣劍雨,足有百來柄長劍,譬如陣森森鐵林,猙獰怪兀,似野馬脫韁,雁陣撲鷹,直奔顏賈清麵門而來。
黃龍倒是手段高明,張口震散千百柄飛襲長劍,身形卻是略微縮斂。
一步行錯,劍光加身,即便並無逾越四境內氣操持,總也難應對。
數炷香後,文人終究是行至城隍廟前,額頭已是見汗,剛要開口罵得兩句晦氣,抬頭望見眼前古舊斑駁,近乎為年月損毀殆儘的城隍廟,當即便是將滿腹牢騷咽下肚去,緩緩抬手,推門而入。
城隍廟奇舊,才推門而入,便是有無數塵灰撲簌落下,好在黃龍重新化為巴掌大小體態,尾隨文人入內,甩尾揮散塵土,而眼眸依舊立起,望向四周。
雲仲寧泉安兩人,顏賈清特地囑咐莫要妄動,立身原處,起碼也可保自個兒太平,距離這五色玉樓護持處越近,自然要多添兩分小心,畢竟一並護佑三人,對於唯聽顏賈清吩咐的黃龍而言,當真算不得什麼輕快活計。故而文人也隻是留下一座由打南公山搜刮而來的大陣,護住二人,自行邁步走入城隍廟中。
城隍廟原貌,大抵頗為雄偉,雖說連牌匾都已是為風吹雨打磨將去大半字跡,隻依稀可見細微輪廓,蛛網糾纏,木梁蝕穿,一副垂暮跡象。
顏賈清淡然,倒是黃龍自從進城隍廟以來,四下觀瞧查探,似乎很是有些中意,旋即便是化為黃繩落在文人肩頭,動彈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