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傾不禁苦笑,“還好意思說是雪中送炭,分明是雪中滅炭,也罷也罷,肩頭練出些許繭子,日後扛擔子不疼,且拋下去便是。”
身在雲海之中的少年靈犀突至,伸出一掌,緩緩接住那枚沉重的葫蘆,雙目不睜,隻情甩去葫蘆上頭木塞,仰頭便飲,任憑酒水滾入喉間。
劍雲翻騰如沸。
山下一位醉醺醺的教書先生,正斜依於太師椅上,閉起雙眼,聽一眾學生念書。如若有人讀錯,壓根無需睜眼,隻從身旁一堆細小石子中挑出一枚,扔到讀錯書的粗心娃娃發髻上,雖說不痛不癢,可被打個正著的娃娃必會將腦袋埋低,讀得更為仔細。
“先生,學生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講。”書聲依舊,可先生耳畔卻是響起句怯生生的細小話語。
邋遢先生勉強睜開眼來,“講講。”
眼前這娃娃家中,乃是村裡最為貧苦的一戶,其餘學生家中雖說亦不寬裕,可起碼能湊出套四季衣裳,唯獨這位矮瘦矮瘦的孩童,分明是入春時節,身上卻仍舊穿著件破爛棉衣,熱得麵龐都是通紅。
孩童怯生生道,“先生,我娘說過陣子就是春耕的時候,近一個月多,不讓我再來學堂了。”
這句話簡短,可孩童卻是憋紅了一張臉,吞吞吐吐,足足說了半盞茶功夫,隨後便將原本就垂著的腦袋,又往下垂了垂。
先生還是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模樣,擺擺手,“去就是了,隻是待春耕畢了,恐怕你得落下不少課程,我這有兩本多餘書卷,拿回去時常翻翻,大有益處。”
“落下的課業,待你回學堂時,再幫你補上。”
先生打了個酒嗝,輕輕咳嗽兩聲,指指門口書囊,“彆忘了帶上。”隨即便閉目睡去。
孩童衝自家先生拜了拜,拿起書囊,出門時節,又回頭向學堂拜了拜,就朝家中跑去。
村中耕地極少,原本此地耕土就是難生粟麥,加之周遭大都布滿山嶽樹石,極難耕種,除卻村落裡少數幾家,屋後有兩三行耕地,平常栽些野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地界。
剛才孩童那些話,不過是托詞而已。
爹說讀書無用,還真想著叫人引薦,去朝中做個大員不成,倒不如趕緊回去家中,上山摘菜換銅錢也好,幫人做工也好,總比讀那些個無用詩書有用。
孩童擦擦淚水,突然覺得手上這書囊極重,根本不像光裝了兩冊書卷,便狐疑地打開書囊,往裡頭看去。
卻見裡頭除卻兩本書冊外,還有十兩明晃晃的銀子。
學堂中先生睜開醉眼,嘿嘿一笑。
他哪裡是缺錢的主兒,月俸於他而言,不就是用來買酒喝的?當然能買出個腹有詩書的學生,要更值當些。
書卷給明白人看,銀子給糊塗人看。即便糊塗人,多是因貧苦糊塗,明白人也未必是富貴人家。
兩頭一塊抓。
這叫做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