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臨近正午,柳傾前腳讓雲仲去丹房先行等候一陣,後腳震指踏空,也不曾走山路,而是足下升起雲光,直從雲仲平日觀雲那片山崖上騰空躍下,隱去身形,不消幾息,便已身至山下那道淺溪側處。
南宮山下山溪長流,原本乃是三門江一條極窄小的微末分支,溪中流水雖說奇淺,不過也可勉強令腿腳不甚靈便的百姓在此漿洗衣衫,水流之淺,堪堪沒過溪中卵石細沙。按說這等淺流之中,哪裡能存下什麼遊魚,能瞧見半指長短的魚兒,都是稀奇事,可偏偏溪流中遊處,坐著位爛醉如泥的男子,醉意之深,使得身形近乎要癱軟在那張藤椅上頭。
“先生好雅興,”書生現出身形,與男子隔岸相對,神情平靜,“隻可惜此條小流之中,從未有大魚途徑,恐怕先生是白等一場。”
男子醉得厲害,稍有動作,手中黃繩都是顫抖不已,卻依舊是鬆散笑道,“誰說這淺水沒魚?剛才不就有條大魚從高聳山嶺上躍下,不出多久,便要掉到我魚簍裡頭,這才能稱之願者上鉤,妙意無窮。”
柳傾不置可否,坦然看向對麵那位釣魚郎,緩緩開口,“南公山如若有大難臨頭,不知先生究竟是願助力一把,還是從壁上觀,獨善其身?”
流水潺潺,男子斜斜看向對麵那書生,肆意笑道,“據我所知,頤章也有不少佛徒,可知每逢清明時至,便要將捉來的魚兒放生,圖個功德,雖說我看不上這等行徑,不過此舉也還算是心有善念。我這人也不是那不識好歹的江湖客,白白拿你們南公山宗門的銀兩,總該相助,隻可惜魚簍之中無魚,如何行善事?”
“先生所需何物,但講無妨。”書生一笑置之,“區區市井銀錢,隻怕還不足令先生心有神往,我南公山並非那等不知深淺的狹隘宗門,從願留先生在山下小住便能看出苗頭,想來先生心中亦是有數。”
醉酒先生頗嫌棄地沉下麵皮,兩眼一翻,“就說你等這類常年麵皮掛笑的人兒不好惹,更何況還是個讀書人,兩兩疊起,更不好糊弄,原本我還想大開口多討要些好處,如此還得往後讓兩步,不然還要顯得我這教書育人的窮秀才不會做事。”
“說說就是,如今我這魚簍尚空,你想給些啥填補填補?”醉漢睜眼,費力地將雙目抬起,頗有些深意。
“南公山雖同那些個大宗相比,立門不久,痕跡底蘊更顯薄弱,不過若論通天物與天材地寶,想來也是足夠,”柳傾從容,伸手伸入淺溪中去,“先生有何所需之物,儘管開口就是,休要客套。”
春日天清雲闊,浮生儘歡,幾隻鳥雀輕啼,落在枝條上頭,剛要去啄還未伸開的碧芽,卻無端往溪水岸邊看去,神情甚是不解。
“天材地寶與我而言,同俗世金銀並無區彆,我若想取,皆可取來一用,南公山首徒,不該如此俗氣才對。”男子晃晃悠悠起身,“先前我同你家師父要過一人,要是我猜得不差,此人可承我衣缽,行過諸處名山大川,亦覺有些疲累,便想著快些將這門不算美差的差事交托與旁人。不過如今,我卻覺得你家那位小師弟,好像也能勉強承我衣缽。”
書生無話,但身前溪流卻是緩緩一頓,幾息過後才再度流淌而過。
男子也不急著言語,卻是伸出手掌,往頭上抬抬,才眯著一雙醉眼瞅瞅對岸的書生,“小友即便不是四境,也差不太遠了,但過於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