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霜尚在,我焉能上山去搶他的弟子,大不了將衣缽送他就是,權當是我為從這門差事脫身而出,將本事與差事一並贈與那小子,如此便能得餘生清淨,至於拜不拜師,並無大礙。”
男子掂繩,將魚簍掛在背後,抬頭便往遠處走去,臨行前留下兩三句話。
“再說我原本選中那人,比起你那小師弟隻好不差,今兒個不過同你商量一番,萬一事態有變,總要有個次選兜底。答應便答應,就算是不答應,這忙我也得幫。”“雖說先前同吳大劍仙許諾過一件事,不過到底還是南公山能容天下仙門不容之人,我這借宿在此的過路人,怎好冷眼旁觀。”
男子才舉步欲行,半空之中懸著的攻殺大陣,便鬆鬆垮垮砸落下來,陣眼處似乎叫人抽冷打過一掌,碎得透徹,落地不多時,便化為陣嫋嫋清風,隨平溪流水而去,如淌瓊花。
書生還是書生,靜靜盤坐在溪畔春泥處,眉宇舒展,不過末了還是出言問詢:“今兒非是清明,按說本該有課業,先生喝得如此醉,不知如何授業?”
清明日時,不少學堂大都關上一日,令其中學子各自歸家,同雙親並去燒紙祭祖,用以告誡孩童謹遵孝道,莫忘根本,不過也僅有這一日而已,如今還未至清明,這位十足不靠譜的先生卻是酩酊大醉,靠在溪畔藤椅處垂釣,實在不合規矩。
男子步子不停,口齒不清吆喝,“非清明不可休憩?非也非也,我這堂上一向不允逃課,唯有四類托詞可用。一為淙淙流水映新芽,二為山月浩浩攀南公,三為蒹葭采釆風卷尾,四為春日萬物初生時。”
“這世上一定有些事,比書上的聖賢言語,更近乎於道,更存乎於心,待到老之將至時,可記不住書裡天大地大廟堂高,可唯獨能記著南公山腳下一片蒹葭蒼蒼,月引為霜,豈不美哉。”
醉漢步履蹣跚,拎起長繩,遊遊蕩蕩,像是駕風而行的一片輕快蘆葦,隨風波而去,肆意落腳,一腳深一腳淺,朝遠處徐徐而行。
書生靜坐原地,從溪之中提起一線流水,置於掌心,隨後從懷中掏出枚瓷瓶,把水線盤好擱在瓷瓶之中,隨後合掌為一,向那男子背影看去。
八麵風起,合該迎風傲立才是,可無論柳傾如何看,這位境界難測的醉漢,都是如一株牆頭野草,隨風亂倒,可如今卻真有了些許先生姿態。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遠近鹹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