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徽溪至西郡,林陂岫皆是戰戰兢兢,繞是距離西郡已然不足一日路程的前日夜裡,林陂岫亦是拖著不比以往寬胖的身子,一連出外轉悠了近十裡路。
西郡乃是頤章六郡中地界最廣的一處,雖遠不比其餘五郡富庶,但到底是占地廣袤,其中不乏奇山險江,更是草莽氣足,比起諸如茶棠郡等幾郡,更難管轄些,畢竟許多身在江湖中人,大都是血氣正濃,官府出麵,亦難說能管得規規矩矩。何況西郡屯兵數目,曆來比不上頤章東北兩地,便更是給足了馬賊匪寇橫行無忌的所在,對於一向安居徽溪不擅布陣剿匪的林陂岫來說,著實有些為難。
眼見得邁入夏時,夜裡涼風依舊涼人後腦,繞是林陂岫多年來攢下滿身胖肉,亦難免覺得清夜冷寂,用力裹裹衣襟,自嘲一笑。
這若是原本擱在徽溪,如此夜半深更,早有仆從侍女在門外點起麒麟爐來,使紫綾抵住寢屋門外兩側,將暖意逼入室裡,將冷熱把控得剛好,且天色未曾亮堂時,便有人將爐火熄去,使紅碳燙上一壺北地老猿上山采來的銀尖絮針茶,養胃和脾,明目清神。
“這大好的舒坦日子,怕是一去不複還嘍。”林陂岫搖頭不已,瞧瞧近山林中不知為何騰越起的飛鳥,昏黑如鴉,心頭不知是何等滋味,難得感慨一句。
不過好在瞧著如今形式,命算是保住了,權帝雖說隻是略微出手,便使得自個兒以往視財如命的心思,消退大半。
“林大人,這可不是遊賞景色的時候,周遭山林難行不說,且目力不及天明時分,更不好記路,若是走失到山中,憑在下所攜的人手,怕是尋不著蹤跡。”待到林陂岫圓睜雙目回頭的時節,卻見身後陡坡之下,齊齊整整立著百餘軍卒,儘擎掌中刀。
為首那位賈姓的校尉,更是從背後摘下杆長槍,刀槍儘在掌中。
原來一波三折,終究未曾逃過。
“容我與夫人再交代幾句如何,”林陂岫淒然一笑,“諸位要務,應當是我才對,至於我那位夫人,無需太過在意,還是留下一條性命吧。”
賈姓校尉走上前來,卻並不急著動作,而是雙目直直看向西邊大山,頭也不回道,“大人無需顧及自家夫人安危,還是瞧瞧西邊山腰下為妙。”
上百柄明晃晃的好刀,即便是夜色深沉,不時閃動出猶如女子明眉似的清冽刀光,已然令林陂岫無力踱步,良久才扭過頭去,向西邊正對山腳望去。
隱約之間,似乎是有位女子正策馬從山腰奔下,身後越有五六十騎緊追不舍,使得林中鳥雀儘是棄梢而去,撲動雙翅緩緩飛去彆處。
那女子像是傷得奇重,並未直起身子,而是伏在馬背之上,任憑身後五六十騎拽弓射來,隻以掌中刀去迎,可繞是如此,亦是有兩枚箭羽射入肩頭,又令馬上女子晃動一陣,險些落下馬去。
林陂岫雖不通騎禦,可也能瞧出女子坐騎端的不凡,譬如黑雲一般,腳步極輕快,可奈何山間亂石橫生,即使腳力非凡,可總是甩不開身後如蛆跗骨的追兵,急得嘶鳴不已。
“林大人,瞧後頭那夥追兵的模樣,大概是流竄於西郡多年的馬賊,前頭那女子雖說不知是何來路,八成是位闖江湖的後生,動與不動,皆聽大人調遣。”賈校尉將長槍背到身後,看向正有些驚慌的林陂岫,末了又補了一句,“林夫人那邊,卑職留下足有七八十人手,足夠應付,大人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