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子並不在意,反手抽刀橫在腰間,素手持柄,盈盈笑道,“恭請小師叔賜教。”
山巔之上,錢寅往口中扔去兩枚點心,單手盤著那套新得來的六爻錢,不住咂嘴道,“旁人討女子關心,大多是所謂琴瑟和鳴,雖說不見得皆是風月意趣,倒也全然與小師弟此番毫不相乾,哪裡有獨處時節刀劍相向的?焚琴煮鶴,最是煞風景。”
柳傾笑笑,倒是不以為然,“修行中人,本就沒幾個願談風月的,說到底溫瑜即便是大紫鑾宮這等修行山門中的少主,城府心性眼界道心,皆在小師弟之上,但如何說來,也是位年紀正好的女子,就練刀一事若非是我偶然間瞥見掌心老繭,恐怕如今也被蒙在鼓裡。風華最好的時節,誰願意手上皆是厚重如皴老繭,而非是紅酥玉手,既然自願同小師弟表露,在我看來,已然是萬壑堅冰遇春雨,雖不見融,卻亦是得來些暖意。”
錢寅嘖嘖稱奇,倒也不曾拘泥禮數,雞賊湊到自家師兄近前,嘿嘿笑道,“若非是大師兄一向久居山中,時而外出亦是不曾閒逛,師弟倒真以為,大師兄也是有中意之人,能將小師弟與那溫姑娘情事解得如此透徹,如若是放到山下,隻怕亦能令無數女子心折。”
柳傾不管一旁師弟輕佻出言,運目看去,竹林當中刀光劍光閃動,刀勢疾風驟雨,劍勢卻是四平八穩,頗有喂招的意味,但不曾表露,兩者進退得當,一時唯有葉片起伏,兩人腳步卻始終站定。
“年紀且長,來日倒真應當試試除卻修行以外的事,不過得先將眼前這關渡過再說。”
錢寅驚愕,看向仍舊淡然的書生,許久都不曾出言,直到書生起身,才跟著問出一句,“北境那邊,小師弟之父近況如何?”
“恐怕不容樂觀,”柳傾歎氣,“前陣子放出幾隻青鳥前去探聽消息,僅僅是紫昊北境便屯積了不下幾萬妖邪,前陣子更是有邪祟流竄入頤章,險些重傷狼孟亭山主,幸好後者修為如今亦是深厚,如若不然,這邪祟恐怕仍要於頤章境內翻雲起浪許久,才可安生。北煙澤邊境倒還好說些,據說是給妖孽衝破一道關口,壓根來不及修補,才令這幫於大澤中沉寂不知多少年月的妖魔齊齊外泄,衝往紫昊而去。”
“北煙大澤事至如今,還不曾有仙家出手相助?”錢寅冷哼,將掌中六爻錢捏了捏,“隻顧自個兒處處逍遙自在,立什麼五絕,到頭來世間遭劫,反而卻是個個獨善其身。”
“這話說不得,咱南公山不也沒去?話說到頭,連帶自個兒也罵進去,師弟心頭鬱鬱,也莫要如此。”柳傾一步步邁下台階,背手看向山外越發泛黃的景致,山外秋霜,如萬裡長煙紛紛而來下,搖搖擺擺,似置身古時圖卷當中,滄桑蕭索,迷蒙不可見身前。
“故而此番,師兄怕是等不到師父出關嘍。”柳傾繼續往下步步而行,將諸事交代下來,“天下修行人,總要有一家先行邁出腳,養尊處優漠立山巔久了,難免覺得人不像人,仙不像仙,隻需略微提點,興許真能從山上拽來幾位知善惡的前輩,如此一來,北煙大澤破關的時節,便又能往後拖延幾載。”
“況且小師弟父親,既然將自家獨苗兒郎送到南公山上,如何都要見上一回,才可說是禮數到家,一舉兩得的好差事,自然要去。”
“師兄啊,四境修為的個頭,在這天下尚不算高。”錢寅猶豫許久,才微澀出口道。
“曉得,但總要有人出頭頂一陣,那些位盤坐許久的高個頭,才願伸展伸展,將這事扛到肩頭,即便未竟全力,也好過讓未入四境乃至未入修行的百姓去抵。”
山間北望,窮極目力,也難見畫簷山,但雲霧之中,北境連天戰亂,已是近前不遠,繞是書生一向淡然平和,觀之亦是深蹙眉頭。
“南公山自即日起封山,至於五絕,若是再度上門尋釁,自然有抵禦的法子,你隻需將這仨小輩好生看管,勿生心魔,便已是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