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樂不可支,連忙扯過地上破爛口袋,收起那三枚酒壇,咧嘴笑道,“掌櫃的心眼好,日後必定是生意昌隆日進鬥金,小道在此先行謝過,咱們山高水長,來日相見。”說罷竟然是當真背起那張重新變為尋常大小的口袋,抬腿便要邁步出門,絲毫不再留隻字片語。
少年並未強留,而是待到那道人走到門口時,平淡開口問了一句。
“晚輩尚有兩件事不明,勞煩顏先生留步。”
“客氣,問便是了。”道人沒回頭。
“如何相助龐清風,雖然那女子大抵已是生出離京心思,日後倘若再有猙衣使上門,初一能躲,十五難敵,顏先生精明過人,斷然不會為這壇酒水白跑一趟,還請告知日後布局。”
長街外頭,天色依舊不明,興許今日是陰雨天,燕子低飛,鳥雀過街。
道人從背後布包中掏出一方鬥笠,戴到頭上,無所謂聳聳肩,“年輕人彆想著什麼事都要插一手,日後自行闖蕩江湖也得多動動腦子,在這等事上你雲仲吃得虧,已不算少數,要曉得趨利避禍不丟人,平白無故因一腔愚勇丟去性命,那才叫當真丟人。”
“依先生所見,置之不理,任由其生死?”
“這話是你說的,貧道沒說,”顏賈清掏掏耳朵,相當不耐煩,“你若能將奇策府掀個翻,將猙衣使上下皆儘說服或者打服,整座京城當中穩坐老二的位置,彆說一個龐清風,就是進諫天子,說今年流年不利,適宜大赦天下,貧道都不帶說半個不字,隨你胡亂作為,可要是沒有那等本事,就安心瞧瞧天底下種種事,一個龐清風你能因心中憐憫,管上一管,可世上不止一位顏賈清,挨個去管,生來便有八顆腦袋,都不夠耗費。”
少年沉默許久,並未接茬,“第二問,先生既然有如此神通,為何要東躲西藏,規避天下仙家。”
“打不過要跑。”道人簡單撂下幾個字,作勢要走,但又立身原地尋思尋思,還是添了兩句,“京城中做生意的商賈,大多要排擠外來商賈,明明知道要占去自個兒的好處,誰還會樂意慷慨散財?”
道人身形閃動,瞬息已去,隻留下依舊冷冷清清街道,與雙拳裹上一層厚重藥粉的少年,許久無話。
酒館今日亦是早早開門,依掌櫃的言語,那便是甭管有棗沒棗,先行打將三杆,有棗就是賺,無棗也不虧,休要去在意有無客爺上門,隻將酒館開門就是。這話時常被那缺半塊門牙的漢子拎到口頭,毫不留情埋汰上幾句,說整座京城也未必挑出這麼位癡人,天色未明時節便前來吃酒,若是淩字樓倒罷了,這破敗酒館裡頭吃上兩碗兌水的回魂酒,沒準出門就摔死到奈何橋頭。
龐清風其實相當豔羨這位言語粗野,且舉止莽撞的漢子,起碼漢子時常有連珠妙語,私下裡編排掌櫃的,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可也算是人家的本事,龐清風便常覺得漢子雖說時常罵上自個兒兩句,對自個兒這同僚,還算相當不賴,就是挺羨慕漢子的口舌功夫,如能學來一星半點,昨日那位杜姑娘,興許便能多笑上兩回。
漢子卻是不知龐清風駁雜念頭,將昨日晾曬破布收回,扭頭便恰好瞧見後者瞅著自個人背後傻樂,當即渾身一陣惡寒,一腳踢將到年輕人背上,生生踢過個趔趄,罵罵咧咧自行擦洗桌案。
門外有老者步行而來,盯著那漢子身影觀瞧許久,眉頭微皺,邁步便要進酒館,渾然不知自個兒已經變為旁人口中的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