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苑島當中百裡桃花林,桃花旺盛。
少年跟隨前頭的顏賈清邁步入內,依舊有些惦記著癲子方才所言,可再要細想時,卻發覺其中黢黑陰森,念頭不可通達一步,隻得作罷,不情不願跟隨顏賈清腳步,緩緩走入百裡桃花之中。
雖近日暮,可花香依舊四溢,林中燈火常有,且有兩三人時常照看。
顏賈清挑過一處天生平坦的扁石旁坐下,經風吹過後,許多跟腳不硬的桃花落在地上,已是近乎鋪滿整片村路,殘陽晚照,桃花愈紅。
“到底是吳霜徒兒,僅是如此年歲,便可尋出心頭常住那三人蹤跡,相當不容易的能耐。”顏賈清打過兩聲呼哨,卻是走來兩位小二,不消雲仲細看,便是認出乃是酒館當中兩人,後者二人亦是訝然,旋即便是說起,這桃花林開得正旺,許多人便覺得坐到酒館當中,還不如前來此地飲酒,便是將不少酒水挪到此地,雖唯有小菜,但往來之人亦是極多,沒奈何隻得分出些人手。
“兩壇春酒,切三兩桃花綴起,過後若是不曾儘興,還勞煩兩位掌燈,再送幾壇。”
分明身上無銀,顏賈清此刻卻是相當豪氣,一指眼前少年,同那兩位小二道來,“這後生出外時節,所攜銀錢頗豐,儘可記到他頭上。”
理直氣壯,天經地義。
少年也隻得苦笑,同兩人點頭,而後卻是問起桃花如何綴酒。
風闖桃林,落紅不寧,顏賈清卻並不回答,而是繼續道來,“彆人看不清你小子心中所想所念,我卻是看得分明,也無需去疑惑是否自個兒念頭出了差錯,那兩人本就與你同氣連枝,除卻遇事念頭不同之外,其餘處處相同,而之所以請出那兩位來,可謂是坐忘當中至高的一境,火候雖尚不到家,卻也可解一時心憂。”
與顏賈清所說無二,柳傾所傳,本就是修陣法門,需於心神不定陣法有缺的時節,好生放空心中雜念,才可使得通體舒泰念頭專一,進而尋出陣法當中錯漏謬誤,但除卻修陣之外,更能使心事通暢。顏賈清直言,自個兒也瞧到了那兩位身穿紅黑兩色衣衫的少年,不過卻是更為看好那位黑衣之人,並無俗世中人優柔寡斷,而屬殺伐果決,有求便行的性情,最是適宜走修行一途。
“顏先生可曾在我身上留有黃龍一角?”雲仲麵皮冷清,突兀問出這句,將一旁同飛花玩耍的狸貓抱入懷中,後者卻仍舊是不曾老實,飛花掠過,總要使兩爪捂住,動作奇快。
顏賈清將麵皮一繃,瞪眼瞅向雲仲,“咱可是教書先生一行的好人,不說是終日舉動效法聖賢,起碼下作手段不可常用,怎要憑空汙人清白?”
對此雲仲笑笑,並不指望眼前這位行事向來不遵循規矩的混人如實言語,而是平靜抬起右臂,擱到扁石之上,拳勁略微流轉,便是瞧見手腕地界,有段鵝黃細線隱隱扭動,而後便抬起頭來望向顏賈清,“那當教書先生的人兒,為何隻曉得嗜酒的聖賢先師,卻是隻學醉酒,不學說實話。”
顏賈清嘴角抖了抖,雖說入得桃林前,已是將麵皮改換,變為這幾日來示人的麵皮,可終究是麵皮發紅,咳嗽兩聲,不著痕跡收回那段鵝黃細線,乾笑道來,“這不是怕你遊湖的時節遇上什麼五絕四境的高手,害你性命嘛,甭那麼小氣,桃林當中人可不少,總要給咱留點麵不是?”
清風穿林,三五零星桃花落,本該是平添傷懷意味,但村落中飲酒者,卻是並無半點此等滋味,多半是因曉得,這些桃花落地,待到一旬有餘過後爛入土中,而後又是能將桃樹溫養得當,再度生出許多花蕾,周而複始。
“那兩人本就是我,不勞顏先生解惑,”少年遠遠望見小二端酒而來,卻是淡然開口,“紅衣黑衣白衣,三人皆是我,可我究竟如何行事,還是要這個我來決斷,與顏先生不同處在於,先生喜歡黑衣,我卻喜歡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