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這群江湖人說這些,下官看來,未免有失妥當。”
王甫柝才翻身上馬的時節,身旁兩人當中卻是有一人突然開口,皺緊眉頭搖頭歎道,“本就是軍中事,如何都不該平白講與旁人聽聞,縱使我等皆已是不在軍中,也不應當如此輕易提及此事,如若是走漏風聲,又要如何自持。”
另一人也是將眉頭皺起,但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不曾開口,而是望向王甫柝,許久都不曾開口。
但王甫柝卻是淡然得緊,自行穩坐馬鞍過後,輕輕朝兩人瞥過一眼,無故笑起。
“江湖人與軍陣中人,差彆在何處?本就是身在世間尋常人,隻不過軍陣中人守國門,江湖人則更是清閒自在些,倒也要操心每日衣食,何苦要擺那等架子,更何況如今我等已然離了軍營,如若是直到如今,你兩人都不曾將自個兒念頭扭轉,恐怕身在江湖之上,也難得所謂富貴。”
“一日身在軍中,則行事不可提及營盤事,乃是我等入軍時節秉持鐵律,王將官如此,未免很是有些失格。”那位雙肩較消瘦的漢子搖頭,似乎很是見不得王甫柝這般舉動,長長歎息一聲,“你我三人皆是因那位心思變換,不得不卸甲去鈴,但說到頭來,也是自軍陣當中走出的人物,這些年來雖無戰事,但平日也是來回衝殺過無數回鬼門關,險象環生,理應將軍陣中規矩牢牢記掛心間,如此輕描淡寫便是將這番話放將出去,難免有些考量不周。”
王甫柝並未搭茬,而是望向另一位漢子,後者並未多言,隻是輕輕點頭,目光不挪。
“看來兩位都是相當不滿我方才言語,倒也在情理之中。”肩頭奇寬厚的漢子自嘲一笑,將言語聲壓低一截,緩緩講起,“竇兄弟與魏兄弟可曾記得這些年來,於軍陣之中負創幾回?”
此話出口,兩人默然,紛紛將眼皮落下,不曾出言應答。
“咱記性忒差,當然不能儘皆記起,隻挑重傷險死處說個暢快,”王甫柝還是那副神情,指點那位身形壯碩的漢子,一字一句道來,“擎铩衛竇衝,入軍陣十載,頭三載便是憑武藝身手揚名軍中,不出三載便已然立身到上齊從未露麵的精軍之中,賜铩兩柄懸於馬頸處,專為衝陣官持铩,更兼護住陣腳。入軍中七載餘,大小經百八戰,皆是以弱擊強,曾應對十倍數目山賊流寇,與紫昊邊關外前來刺探的精銳驍騎碰麵數十,重傷二十餘回,負創最重一回,刀尖離心肝不過一寸,昏睡近十日才勉強醒轉,並未身死,肩甲腹甲護心鏡更迭數十次,直到如今老疤尚如新添,肩頭負創地界直到如今陰天落雨的時節,仍舊痛癢難耐。”
“繩鏢官魏如山,入軍六載,憑一手出神入化繩鏢如願踏入這支精軍,曾生擒得紫昊齊陵探馬九人,使繩鏢殺敵不下千百,雖並非一馬當
先衝陣者,亦是收強弓硬弩射穿過不下幾十回腰腹,失卻一枚小指,脖頸處疤痕數道,兩肋為弓弩長槍紮穿十餘次,換馬五回,到如今老傷複發,飲酒時節時常覺通體上下生疼。”
“可就是這麼一身舊傷,背起身擱到兵荒馬亂時節,足矣取得上品武官的功勳,到頭來仍舊是被人趕出軍中,反倒還不如一同投身軍中的同鄉位高權重,如此世道,又為何要恪守軍律,始終隻字不提。”
兩人都是曉得王甫柝從未忘卻此事,一時間皆是不再出言,蹙眉良久,皆是想起滿身舊傷,神情當即便低落下來。
“得罪將官,自然是要承其責罰,可的確是不曾想到,會是憑這等堪稱卑劣手段將我等幾人逐出軍中,落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