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仲卻搶趙梓陽一步將這番話說出口來,故後者揶揄言語,還沒等說出口來就已是被壓回喉中,支支吾吾半晌,還是將手頭馬鞭賭氣似甩將起來,憤憤應了一聲,“說不過你,但師兄卻也曉得,要是擱在心尖上的人兒遇上厄難,縱使搭上條性命也得將無數風刀霜劍擋住,你雲仲能說出這番話來,就已是立在不敗,算老子認栽。”旋即朝一旁不明所以的李扶安招呼一聲,飛馬下山,瞬息間狂奔而去。
但雲仲並沒有流露出丁點如釋重負的神情來,雖是同樣策馬狂奔下山,心頭所想,卻皆是那兩條長短不一的長線,蹙眉再蹙眉,到頭來竟是五指攥緊,雙唇狠狠抿起,毫無血色。
雲仲憂心也並非全無道理,乃是因那條瞧來極短極直的路,同那條先入南漓再北行走大元的路途,足足短過大半,哪怕是算上溫瑜路上耽擱過幾日,如想趕上溫瑜腳步,恐怕就已是極難的一件事,更何況前去南漓路途多險,且因乃是頤章中人,大抵還要受多番盤查,等到前去大元的時節,恐怕要耽擱足足近月光景,饒是這雜毛馬兒來曆神妙非常,且腳力奇強,亦是難說究竟能否跟上步伐。再者說來,溫瑜當初前來南公山上的時節,就已是半路被襲殺數度,而今雖是胥孟府忙於大元境內興風作浪,可留有的後手,隻怕比當年還要險惡些,縱使是溫瑜心性城府極高,連雲仲時有敬服,但孤身一人應對,如何都是捉襟見肘。
畢竟三境就是三境,四境就是四境,旁人舉山嶽來壓,既無搬山力道,又如何去硬接。
所以還不曾下山,雲仲已是憂心急迫,眉頭深深皺起,以往平滑額頭之上,川字似是刻到額心,許久也不得消除。
心念焦躁錯雜,隨之而來的則是丹田當中那團連吳霜都不曾去根的流火升騰,猶如是位得道武人,刹那朝丹田四周出拳,聲如擂鼓霹靂,彎弓炸響,僅是不過兩三息功夫,就已是要由打丹田當中噴薄而出,湧入四肢之中,卻被雲仲咬牙狠狠壓住,無數內氣將丹田周遭裹滿,任由那火氣似是生出靈智來,左衝右突,如何都奈何不得。
而白衣劍客隻是咬緊牙關,策馬下山。
直到在山腳下被一位穿長布衣的先生攔下,三人才是拽住韁繩,皆是朝那位先生抱拳行禮。且不說這位顏先生輩分如何,起碼是身在南公山久居,當初五絕中兩位攜手而來,也是這位先生曾施展神通手段,替山上人攔下過一手山濤戎的神通,故而即便趙梓陽平素並不待見讀書人,見是顏賈清前來攔路,亦是翻身下馬,朝眼前素衣,衣擺染泥的先生施禮,朝眉頭深蹙的雲仲努嘴,相當上道拽起李扶安袖口,靜靜去一旁等候。
今日天突然有些許涼爽,分明未過三伏,難得竟有秋意。
顏先生並未多說什麼,言說正好是學堂當中學子自行誦讀文章,又聽吳霜說今日兩位徒兒遠行,恰好前來看看。
不過顏賈清此番一反常態,卻是誇獎起雲仲來,說當年自己也有那麼位一見鐘情,很是傾心的女子,可惜當年並無黃龍傍身,既無家世也無銀錢,更不曾有什麼修行的天資,到頭唯獨能遠遠觀瞧那女子遠嫁彆處,獨自神傷許久。
顏先生還說,這幾年總覺得雲仲渾身暮氣極深,但既然並無甚差錯,總也不好自行提及,無論如何也是吳霜的弟子,輪不到自個兒逾越本分,屢次三番說教,就連今日特地在山下等候,為的也不是說教,反而是欣慰更多些,欣慰的是雲仲不曾選同自己一般的老路,非要計算個得失能否,再去想起的時候,早已晚了太多,那位魂牽夢縈的女子,終究已是遠走。而眼下雲仲所行的事,的確是令自個兒很是刮目相看,到底是將渾身暮氣褪去,眉眼當中儘是鋒銳,畢竟年少時不曾有那般多的顧慮思索,倘若是不為旁人奮不顧身幾回,豈不是白白見過一次少年。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時。
“再添幾分心力,再用幾分精力,既然決定要做這件事,就做得再好些,做得再完滿些,如此即便日後勢必不能成,屈從大勢,起碼對得起這幾載之中時時刻刻惦記著人家姑娘,是這個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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