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蛟盯起商賈數息,緩緩退去。
“鋌而走險,看來兄台手頭的好處的確不淺,畢竟自認能引得山間人另眼相看,這筆生意看來是不淺,想必同近來夏鬆之中風波脫不開乾係,不過還是要暫等兩日,在下有事在身,待到兩三日後再度上門,生意如何做,所得如何能令你我皆得心滿意足,還要憑兄台決斷。”許久未動的雲仲起身,臉上掛有淺淡笑意,“雲仲,家世低微至親未在,尚無表字。”
“衛西武,同無表字,倒推個二十載,出身低到連名字都未必有。”
離藥寮時,衛西武顧不得抹去麵皮之上的冷汗,在街外站過許久,但見漫天飛雪勁力極強,大朵雪花隨風不碎,如巴掌似抽到儘是麻點的麵皮上,像極當初年少時隨軍陣穿行無垠關外,風沙裹雪,揍得麵皮層層皮蛻,竟是連近半生都未直起的腰杆都挺直不少,朝巷裡幾位隱於飛雪陰暗地的披甲之人咧嘴大笑,風聲很快灌了滿口。
這樁無名生意,終究是邁出最凶險的一步來,好在當年屍首堆中摸爬滾打的膽氣,而今尚留三分。
飛雪裡白衣雲仲仍是打算繼續坐在樹下,並未在意身後藥寮門前坐著位道童。藥寮門檻極高,還是那位郎中不久前開口替道童解惑,說是一入此門,病者與人間就應當隔著這麼一道可高可低的門檻,不高是因為尋常人很是容易就能邁過這道門檻,不低是因病重之人前頭立著的乃是生死關,虛弱之際如何邁得過去,算是替入門求醫者提個醒,縱使豎入此門,未必能站著走出門去,是生死天定,亦是生死隨心意相通,再者就是踏入藥寮時費勁些,總能使自己收起輕浮心思,倒是相當妙的一手布置。
道童身量還是極小,所以坐到這相當高的門檻上,雙足垂地並不富餘,稍稍收腿,就能晃動起來,此刻晃動兩腳也朝樹上看去。
“一彆數載,道首可還安好?”
雲仲毫無征兆脫口而出一句,令道童突然有些緩不過神來,未曾接茬。
“當年一手烤魚本領,如今想起來竟還真是寥寥無幾能為人稱讚的技法,年頭越久,能變改的事不多,仍是兩手空空難如意。像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時同世上仙佛神人所祈的種種總算被搭理了一回,現在我覺得這樣很好,過往種種規矩道義禮數看得太重,反而如馱重峰,今朝偷學來一手巨靈卸甲,難得覺得渾身上下自在非常,都說有些人成事是因無所忌憚無所不為,但手無縛雞之力,總比不過雙膀氣力千鈞。”
“說句真話,從前我劍不離身,是因為放下劍的時候,似乎是連本身在劍道上的點點才氣都拋卻開來,渾身血肉赤條相迎世間種種艱難,更覺舉步維艱,但好在現在我有原本沒有的本事與境界,喜歡劍與不喜歡劍,在我看來也沒那麼至關緊要,能理直氣壯站在落腳地方,為自己謀求些東西,我覺得很是自在。”
“我立人間久,今來念初生,渴時飲溪澗,餓時吃山林,所以在你看來,我是善是惡,是人是妖?”
道童默默無語,低眉耷肩走回住處,將隨身包裹扔到一旁,但總覺得雲仲所言種種,不應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