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離本陣而去,自要由旁人統領餘下兵馬,魏武澤統數萬甲去往北地五鋒山外,而所餘兵馬依舊有約摸三五萬數目,儘數交與副將管轄統領,用以牢牢鎖住被困姑州良久的王庭部眾,以其餘兵馬的數目,雖不見得能穩穩壓製住姑州,但一時半會斷然不會出甚差錯,何況岑士驤既在五鋒山外顯露蹤跡,憑魏武澤看來,王庭軍中那些位手掌重權的族老乃至於赫罕,皆不屬擅戰者,縱然是這位少赫罕曾經遞出兩手精妙絕倫的飲鳩計,可戰事就是戰事,勢必難以借憑取巧左右局勢。
而岑士驤卻是姑州王庭殘敗人裡,最能令人覺察出本事的帥才,魏武澤知曉那位始終懷揣血仇的黃覆巢手段究竟何其駭人,即使自身亦知兵法當中的兩三要訣,照舊生不出同黃覆巢一較高低的心思,早先在胥孟府內同此人在圖卷中對壘,即使談兵紙上,而魏武澤仍是屢戰屢敗,一日之間難求一勝,可在胥孟府裡,統兵本事已距那書生最近。
因此能在黃覆巢經年累月兵鋒所指之下,依然能撐到眼下這局勢的岑士驤,雖不常顯山露水,而屢屢受挫,但依靠三州地與數目微末的兵馬苦撐至今,無疑是相當高的能耐。
沙場欽佩二字,往往與除之後快脫不得乾係,越是覺察到岑士驤統兵時章法十足,更有奇策,尚能憑此危局穩固軍心,魏武澤就越發覺得此人如是身死,大抵正帳王庭再無可用之人,到那等時節,攻下姑州馬踏王庭,不過覆手,於是儘管擔憂王庭兵馬有變,竭死突圍,魏武澤依然將大批兵馬帶往五鋒山方向,打算憑一役誅殺岑士驤,使得正帳王庭再無統兵之能。
如魏武澤所擔憂那般,天明時節,姑州北地邊關有重兵急調,僅是姑州最北地城關外的胥孟府營帳,相隔十裡依然可見城中甲光,穿霧映日,竟是在霧色裡甚是分明,城關上下煙塵滾滾,瞧陣仗近乎是傾一州兵馬齊齊而來,統兵副將才初由營帳走出,便有軍卒急報,言說斥候相隔一裡,見萬軍開道向城關之中湧去,旌旗遮天蔽日,兵馬窺之無窮。
數萬之眾兵甲足可從衝開重兵屯守的胥孟府軍營盤,何況憑先前斥候言語,僅一處城關地有數萬兵甲彙聚,倘若鋪開陣仗來兩軍死戰,精銳大多跟隨魏武澤去往五鋒山截殺岑士驤,則勢必不占上風,何況岑士驤於王庭軍中可稱是威望甚高,倘如當真殞命五鋒山下,王庭再無這般統兵大才,因此王庭軍此番衝陣,必定破釜沉舟。於是自打從接著線報過後,副將便急調兵馬,近乎將姑州北境有數兵馬儘數調集而來,打算憑剩餘兵馬阻擋王庭軍北上接應。
可令胥孟府兵馬疑惑之處在於,雖眼前城關後煙塵四起,似有數萬兵馬齊至,然而城頭處卻並未多出兵卒身影,即使是斥候前探連番外出刺探,可皆是不曾窺穿濃霧,更不曾再瞧見什麼重兵彙聚此城,足足等候良久,遲遲不曾有兵馬出城,城關之前反倒是多出幾位老卒,披蓑衣鬥笠擋霧,清掃城門內外。
待到副將再接令時,才知曉相隔數十上百裡外,有王庭數萬兵馬無端擇選了一處險道,神不知鬼不覺繞開胥孟府主營,轉而強攻主營以西的一處營盤,近乎是不耗吹灰之力,就憑大軍壓垮並無甚兵馬的營盤,直朝北地而去。
但本該將兵馬分出馳援五鋒山的副將思量再三,卻是命兵馬儘出,朝眼前這座姑州北境的城關齊齊壓來。
城頭上僅是多出幾位麵皮很是年少的兵卒,披甲拎槍,當中有一位瞧來年紀尚不足及冠的兵卒立在城關之上,觀瞧城外黑雲欲來,縱使霧色依舊難以遮掩,長長吐出口濁氣來,但持槍右手依然顫抖不已。
“沒見過這陣勢?”此城守將是位舉止相當淡然的中年漢子,不惑之年僅瞧麵皮如刀劈斧砍溝壑連綿,就大抵能知曉乃是位大元中人,早年多半是憑牧獵為生,尤其箭術高明,常背起張小弓,眼下瞧見這位年紀頂輕的兵卒,咧嘴便笑將起來,自行坐到城牆垛處,雙腳懸到城牆外,架勢相當悠哉,像是壓根沒瞧見城外揚起無數煙塵的兵馬甲胄。
“自然沒見過,勒州到姑州的路難走,但還真沒見過萬軍攻城的場麵,受人所救,才從必死之局裡逃出,輾轉各處,不算沒見過什麼世麵,可真真站在沙場正中,還真是頭一遭。”
守將斜眼看看這年輕人的麵皮,突然就笑得相當和善。
“聽說那位溫瑜四處走動,到處落子,起初覺得不過是個很尋常的後生,欲要來大元分上一杯美羹,如今看本事還的確不小,勒州如今失陷,更何況莽馳江水急,能從勒州冒死前來姑州已屬不易,更彆說有膽量站到這城頭。赫罕有命紮草成軍,憑成片草木與塵土假扮為大軍來援,如今看來是當真騙過了胥孟府眼線斥候,赫罕統兵親征,而姑州空虛,倘若真遭人攻下這座城,王庭危在旦夕。”
“好在有萬二好兒郎,如龍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