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用魏武澤,是老夫看人有差,怨不得旁人,反倒要請你前來收拾舊鋪麵,著實辛苦。”燕祁曄垂手而立,鶴發童顏,模樣麵皮依然如數年前那般,聽聞書生這句突兀言語過後,十指略微勾了勾,深呼一口氣,雙肩卻端得更平,不知是不願提起那場足以傾覆大元天下的戰事,還是刻意關懷書生,於是笑著替黃覆巢抖了抖衣衫處的飛絮,“不提那些個惱人的事,此去淥州關外尚需兩日路途,不如趁此時好生瞧瞧大元春深,心頭積壓大小事過多,不利於病灶。”
可書生全然沒有打住話頭的意思,虛弱搖頭苦笑,“魏武澤帶兵不差,少有這等能人,原本歸去養病,我曾想過令魏武澤接過大帥之任,往後就無需我自行領兵,五鋒山一戰後詳簡文書,我苦讀數日之久,但到頭才發覺這本就是近乎
不曾存留解法的敗局。皆知王庭中唯有岑士驤此人用兵有方,而恰好此人輕兵冒進,落在設伏地正中,換成是我,都忍不得出手除去這位大患,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倘若是殺了這人,江山唾手可得,此外兵馬數目分明是我占儘上風,儘是驍銳,岑士驤輕兵而來無異於送命,而胥孟府有恃無恐,當然要試上一試。”
“非要說有甚缺漏處,便是線報不足,驕兵必敗。天西城刻意示弱,高築城頭而不出,姑州王庭大部亦是如此,才使得魏武澤疏忽大意用人不當,既已經失了先機,營中餘部應當趕往五峰山解圍才是,而並非是強攻姑州北路邊城,觸犯兵家大忌,才使得損兵折將,背上天大罵名。可實則誰人都不曾想到王庭能從本就族老立心不穩的流州白樓州再度聚起兵馬,更不曾想到向來受胥孟府壓過一頭的正帳王庭有此等膽量,火計環環相扣,但凡缺失一環,胥孟府依然穩穩握住勝機。”
“說這麼多,還是要請府主能善待魏武澤親眷,之所以五鋒山一敗,並非是因魏武澤統兵不及旁人,而是王庭這場賭,恰好應了命數,即使換成是我,大多也難以扭轉敗局。”
黃覆巢說罷過後,平靜看向燕祁曄,但隻此一眼,書生就無端覺得,這位從來心狠的胥孟府府主,大抵早就將魏武澤親眷誅殺得一乾二淨。
伴君伴虎,坐擁大元半壁江山
的燕祁曄,如何都能稱上半個天子,遇此大敗單為安撫兵馬,老者也斷然不會給魏武澤親眷留兩三活口,所以黃覆巢自嘲一笑,覺得方才這話很是有些多餘。
“既然執意要談論此事,老夫倒想問問,有幾成把握守住淥州邊關,又有幾成把握再度變轉頹勢?”燕祁曄笑眯眯轉過身來,看向身形單薄的書生。
“本來有三成上下,可自從淥州兵馬潰散,將天險隘口拱手相讓,這勝算可就浮動更大,”病書生咳嗽幾聲,將眼光放到遠處,不再去端詳燕祁曄那張本來就瞧不出笑意真假的麵皮,“聽聞王庭有位初來乍到就於天西城下折劍立威的溫姓修行人,於淥州隘口處司布防一事,若無此人,勝算三成,可如今勝算卻足有五六成。”
燕祁曄笑笑,拍拍書生肩頭,旋即頭也不回朝車帳處走去,“十成才好,畢竟要是大元儘在掌中,沒準還能替你尋出什麼名醫聖手活神仙,就算到頭照舊沒能醫好病灶,那妮子總還能果得更好些,可要是同魏武澤那般損兵折將大敗而歸,日後就未必會有什麼踏實日子。”
黃覆巢沒跟過去,而是站到原地朝周圍景色打量。
花草明暗,或灰或黑,遠山暮日亦是灰敗,但卻很有兩分刺眼,到如今地步,不辨五色,愈發辛苦,這病灶深重連帶眼耳都是同常人有異,故而不得不帶著侍女蘭溪,替自己揮黃龍青雀旗
。
書生難得看了回落日,不遠處蘭溪飛快離去,使勁搓了搓雙眼,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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