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單是你,我何嘗不是病入膏肓?”咧嘴無聲笑笑,孩童模樣的馬龍王指指自己鼻尖,
“方才一番話說得慷慨十足,頭頭是道,聽著可是相當唬人,旁人若是不認得我馬龍王,還當咱乃是位久居廟堂的高明人,但你我都要曉得,並非是我等有什麼高深見解,古往今來藏於窮街陋巷裡的精明人有很多,許多事,他們這些位無端受難的,比你我所想通透許多。可不妨自問,當真是心憂天下?未必,隻不過落在窮街陋巷而已,倘若此番,雲少俠將大勢轉變,你我兩人高遷內甲城中,得來權財富貴,還會不會有今日一番對談,還會不會相較以往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略微收斂些?”
“自以為高瞻遠矚,心係天下,但真走到足能伸展拳腳,將旁人的利益性命信手拈來時,或許下手也不見得收斂,我掌管多年馬幫,但連我自己也要視而不見一些個醃臢事,千裡大堤遭浪潮所毀,後浪責怪前浪,殊不知若無後浪推波助瀾,又豈有前浪消停的道理。”仟仟尛哾
“你我都沒那麼乾淨,多多少少,皆是病人罷了。”孩童拍打拍打兩手,跳下石獅,轉頭間發覺府邸院內,那位照顧病秧子年輕人許多年的老者,正躺在秋深近隆冬的枯草枯花中打盹,當即就有些笑意。
沒準自己說得都不對,還是有那麼些心眼乾淨的後生,生來赤子心性,隻曉得治病救人拿良方采老藥,就如同正躺在枯萎花草裡的這後生,雖身子骨不見得強,一路自白樓州而來吃過許多苦頭,但心心念念,隻想救人水火。
天色真不賴,數千年古酆都,並非一如既往那般多有陰沉雲霧,還是能從中見到一線光華的,這便是再好不過的事。
從長街儘頭處走來個身著羽衣的男子,麵皮很是疲倦,同樣抬頭,覺得天色不錯,正是適宜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好時候。
內甲首城,城主府內。縱然赤龍布局再精妙,此時業已回天乏術,反而是雲仲立身在人群前,遲遲也不曾再有舉動。
“掀翻身前樊籠,才算手中握過劍,為何遲遲不願再出劍?”赤龍亦是知曉如今處境,但那顆碩大龍頭之上的神情,竟也是出離平靜,並無理所應當的慌張或露怯,亦或是什麼多餘神情,僅僅是饒有興致看向眼前的劍客。
時至如今,不論是黃龍還是雲仲心念,皆是知曉酆都城玄妙所在,倘若雲仲身死在此,赤龍則可將皮囊儘數奪來,而倘若是赤龍身死,則念頭儘消,日後大抵唯命是從,或是兩敗俱傷,儘數將心念落在此處,徒留皮囊。
可惜縱然赤龍神通莫測,但身在此界,非是憑境界二字即可占儘上風,此事就在方才受過雲仲飛劍過後,赤龍已是心知肚明,可依然很是好奇。
如此年歲,何來如此穩固的心念,且遭鳩占鵲巢良久,心念不曾削減,反倒比之前更是穩固雄厚。
“晚輩是南公山中人,當然會像極了山中的師父與同門師兄弟,那些位可當真是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主,比我強出太多,但我會學啊。”雲仲掀起嘴角,憨厚一笑,
“況且即使是要出手,也輪不到在下,而是應當由這些位無故受難的百姓,先同前輩討債。”
“真好,在那座雁唐州,也有不少人,起初的確是懷揣有你這等念頭,隻是可惜,他們並沒有熬到底。”
“細細想來,原物奉還最好,但日後可莫忘垂釣,算是我這頭老龍拜托少俠。”浪潮似的百姓湧入城主府裡,雲仲逆人群走到府外,看過一眼雖傷勢甚重,但無性命之憂的盧自成,而後看向灃城許久不曾見過的晴朗天日。
天光甚明蜇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