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著實未曾料想到,本來瞧來已是有些束手無策的黃覆巢,見一計不成,定然是要接二連三施展出其餘的偏門功夫,好令整座易守難攻的淥州壁壘,變為無用之物,畢竟繼淥州邊關那場大疫過後,這位向來不甚安分的書生,竟是收起往常那等層出不跌,動輒絕戶的陰詭毒計,始終未曾有過大動作,反而是令陣線再西撤十餘裡,可一時間算不出其用意。
淥州壁壘山石林立,可謂天生壁壘,王庭先前也曾牢牢盤踞此地,奈何終究是兵力不足,在少赫罕授意之下壯士斷腕,使整座淥州儘數落於敵手,又借五鋒山大勝,重新將這座淥州壁壘牢牢握到手中,拜溫瑜為帥,將一整座淥州壁壘,變為一座近乎密不透風的壁壘。牢牢遮擋住胥孟府覬覦,但饒是如此,這場大疫同樣使得軍心浮動,好在是白樓州醫者郎中不畏死,生生將這場足夠綿延至王庭治下數州之地的大疫,儘數鎮壓,才可稱是堪堪解去這場未曾有刀劍的攻伐。
而單是這麼一手,就是使得溫瑜再度斷絕出城為戰的念頭,而是將兵馬儘數安置在壁壘以內,近乎是挖穿數地山石,令兵馬安穩駐紮,縱然是分明數次之中,書生刻意或是無意遞出良機,照舊按兵不動,所想所念,皆是憑正帳王庭現如今占優的疆域。招兵聚糧,待到適宜的契機,再尋到大軍壓出淥州壁壘的時機。
黃覆巢的名聲實在是歸過重,壓得人人都難以喘過氣來,而已然身在王庭正帳裡的岑士驤,同樣知曉此事,因此雖說是赫罕頗為急切,打算將大元全境一統,而後再好安心治理這些位愈發不甚踏實的族老連同部族,好令整座大元應對來日天下烽煙亂戰,如此長久耗於大元境內自身戰事,自是要將這時日再度往後拖延。
不過好在是有岑士驤力勸,知曉這位黃覆巢極難對付,將赫罕穩住,才是緩緩規勸,言說是溫瑜既已是坐鎮淥州壁壘,定當是最以穩妥為勝,倘如若是能得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自當要好生計較,不過這書生算計奇深,為求穩妥,自當是要把萬事都做得妥當最好。
而當下既是書生按兵不動,又得來線報,北煙澤城破,溫瑜近乎是不曾有多少猶豫,分兵數千囤積於邊關處,而後仍是不曾放下心來,竟是擇選旁人喬裝,穩坐帥帳其中,而自身則借夜色遮掩,率數騎晝夜不息奔往邊關。
吳霜與毒尊的住處,在村口古樹旁兩側,卻是兩座樹上屋舍,僅能供遮風擋雨,而吳霜這間茅屋,則更是狹窄些,屋門僅能通人,溫瑜毒尊都需低頭才可入屋,更莫說是吳霜。
「說說,溫將軍如何要前來此地,放著淥州邊關數萬大軍不顧,是擔憂腹背受敵,還是擔憂你師祖的本事不濟,攔不下這股妖潮?」
吳霜卻是淡然,端詳了兩眼溫瑜如今改容易貌的麵皮,有心誇讚兩句,但察覺到後者的氣色甚差,無奈搖頭,並不容溫瑜出言辯駁,單手搭到溫瑜手腕處,才是略微歎氣。
當年下山時節,溫瑜便是近乎自斷前路,才有的如今比肩四境的修為,如今丹田閉塞內氣不通,還在事小,但現如今就連四境的修為,都是不剩七成,如此一口惡氣勉強令其撐住修為,致使修為不進反退,終歸是傷及經絡元氣,最是難以調養,再拖延上一年半載,恐怕維持不得四境修為,尚要受創奇重。武道中人,抱住一口氣來,自是能將己身撐住,渾身精氣神不曾散去,定當是能承重壓,然而溫瑜這口心火,卻硬生生撐了數載,現如今由盛轉衰,乃是自然。
更不要說自接著過這統兵大任過後,溫瑜近乎是耗儘每日精神,惦念如何收複失地,如何從胥孟府手中奪回大元半壁江山,更是要將紫鑾宮自燕祁曄手中解救而出,既耽擱了修行,又勞心傷神,單是觸其經絡,就能覺察出不下百數淤塞,假以時日或許能解,然現如今當真難以調養。
「憑此一身
堪稱千瘡百孔的體魄經絡,尚能統領千軍,到底是吳大劍仙弟子,從來不曾將性命當回事。」
毒尊似乎是笑過兩聲,不過總歸是嘲弄意濃,吳霜倒是有心去辯駁兩句,就發覺毒尊將頭轉去一旁,全然不願去理會。
「自是要有個輕重緩急,現如今胥孟府不知謀劃何事,始終按兵不動,沒準便是在等這妖潮作亂,壓到邊關地,使王庭兵力暫缺,首尾不能相顧,再於此時找尋些合適的契機,猛鑿淥州邊關,這點手段,那黃覆巢必能在我之前想到,何況有此天時,必然借此發難,近乎無需遮掩,乃是屬再明擺不過的陽謀,可即便是陽謀,也需前去接招。」溫瑜將後頸摁了兩摁,再停單指,在麵皮處點過數回,才是回複原本麵皮來,烏發垂落,又是同吳霜施禮。
身在軍陣其中許久,溫瑜即便是中途才知曉如何排兵布陣,都知曉書生的手腕多變,陰謀陽謀,當然是點之即通,但想要想在人之前,又豈能是什麼容易事,兩載以來,形容多有憔悴,雖是不得已才調兵遣將,以提防關外妖潮進犯,但唯有自身一騎闖陣而來,才曉得自個兒預先所估量的妖潮數目,果真有誤,倘如不曾是吳霜連同毒尊聯手阻攔,隻怕妖潮已然逼近姑州王庭所在。於是本就緊鎖眉頭,如今又是蹙到一起去。
畢竟天下如何有人有這等福分,有兩位五境替其護住背身,而全然可自行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