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同些許軍中將帥把持戰事走向決斷,而王庭中人又豈是閒暇無事,到現今冬時,已是有九成族老權勢被正帳王庭收回,冥頑者大多為王庭
鐵蹄威逼之下,不得不俯首,將原以為能盤踞更多年月的權柄拱手獻出,而倘若是尤其中意吃罰的,在赫罕授意之下的正帳王庭鐵騎,也從不會有什麼留手。正是處於這位赫罕高瞻遠矚,知曉其父當年就發覺這族老權勢已算不得助力,徒生事端,從而越發將削去族老一事施行得甚是霸道,甚至並不顧及所謂情麵,反倒是使得民意空前高漲,卻是無意間相助溫瑜推行軍囤一製,百姓兵馬近乎是連接成片,前來投軍行伍者已是遠超所需,一時民意順遂。
「赫罕能想到此處,眼光已是比屬下高遠太多。」
岑士驤難得歎氣,早年間同前赫罕交情仍是曆曆在目,而現如今其子嗣,當真不見得遜色。
「既四下無人,就叫一聲岑伯,這話自是令我惶恐,不過在考量所謂逐鹿一事前,需將自身先經營得妥當,再可言他。」赫罕拽住韁繩,將坐騎勒停,轉過頭來,卻是蹙眉開口,「我當然願兵不血刃將剩餘近半境大元收回,可胥孟府怕是定然不答應,眼前似乎僅是有幾條路可走,不妨算計算計。」
「其一乃是在淥州壁壘處日費千金,將本該積攢下的錢糧紛紛花費到兩方對峙一事上,王庭一定不會遜色於胥孟府治國手段,但倘若是這般熬下去勞民傷財,隻怕往後所謂逐鹿一事,數十年內就是變為泡影,現今天下大勢風起雲湧,當真不見得還
能留有多少蟄伏準備的時日。其二便是胥孟府自知不可再有拖延,由那位黃覆巢謀劃計策,強行衝破這座壁壘,並不是覺得溫瑜不及此人,但有些時候,仁義之師往往比不得那些不擇手段的凶頑心性者揮軍,來得容易,這場戰事究竟要舍棄掉什麼,才能得必勝。」
「其三便是王庭占先東進,倘若能一戰之間定下江山則是最妙,而胥孟府所布置的後手,畢竟是修行人甚多,我擔憂如受重創,或許還不如前兩者。」
岑士驤剛要出口稱讚赫罕心思細膩,卻是發覺不知何時,赫罕坐騎身側多出一頭斑斕猛虎,瞧來並不見得饑腸轆轆,反而是皮毛順滑,瞧來便是還未至衰老年紀,肚泛銀白,王紋寬密,饒是岑士驤習武多
年,仍然未曾發覺有這麼一頭比蠻牛尚要壯實幾分的雄壯猛虎悄無聲息湊近,一時寒毛倒豎。
冬時雪厚,猛虎虎掌最是綿軟,而踏雪時節無聲無息,最是難以提防,而古怪之處便是數千騎入林海騎射衝殺,已是將如今長林之間的走獸險些一網打儘,甚至連熊羆都未曾輕易放過,同樣是葬身利箭之下,而這頭分明渾身上下未曾有半點傷勢的猛虎,卻是隱而未發,蟄伏到現如今來,的確是令人措手不及。也正是刹那之間,岑士驤單手壓在刀柄處,同時左手取矛,意在趁這頭斑斕猛虎還未出手時節,憑一己之力誅殺降伏。
眼下正帳王庭冬獵已至收官時節,在赫罕默許之下,軍中小飲酒水,權當是分散於各部的兵卒敘舊,得享難得的清閒時辰,至於更多人則是剝皮割肉,留待日後將這這些皮毛肉食,好生分發與大元百姓,赫罕平素又最是小心謹慎,生怕隔牆有耳,雖左右皆是忠心耿耿侍衛,來曆家底皆甚是清白,不過依舊不允旁人跟隨,隻是一人一騎,同岑士驤在林海周遭打轉。而這等場麵下,縱然是岑士驤自問鬥不贏這頭跳澗的鼎盛猛虎,依然是緩緩抽刀在手。
而端坐馬上的赫罕卻並未發覺岑士驤神情有異,繼續漫不經心駕馬慢行,甚至將目光都放長,立身一處滿是積雪的坡道處,向似水洗過的通透遠空張望。
而遠空有細微罡風彙聚而來,很快在天際外凝繞成一股銀亮大風,冬時大元常有此景,可倘若是這股風成了氣候,足能摧城拔寨,其勢不可阻,縱然是快馬仍舊難以從動輒十裡,上接雲天下接冰河的狂風中逃出生天,在很多大元地界,這番景致叫做金烏袖。
相當年輕眉宇清亮的赫罕伸出手去,當空一握,隨即回頭朝岑士驤一笑。
「男兒當持玉龍劍。」
隨後渾身冷汗的岑士驤才發覺,那猛虎不知何時已然離去,黃眸爍爍,凝望端坐馬上笑意豪邁的少赫罕,畏畏縮縮,竟不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