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台廊道處,正有兩位年紀尚淺的女子,才是替貴客舞上一曲,自是有些氣喘,沿途搓熱雙手,頗有些埋怨這北地的天景,無論在此起居多少年月,怕是都適應不得,恰巧是在二層樓廊道處窺見往往眉眼冷淡,從不知曉說些溫和話語的掌櫃,此番正有些麵色含春,借添茶湯的光景,將手撫向對座背劍年輕人雙手,對視一眼,便兩兩捧起頭來,在廊道處偷看,連這般冷清天景色都顧不得。
可不過片刻,那劍客就回過頭來,朝年紀最小的苓霏看過一眼,略微伸手指指,隨後仰頭飲下茶湯,又憑眼色在掌櫃麵皮處遊走數趟,瞧得後者終究是維持不得架勢,將狐裘裹得更緊些,才麵露戲謔,走出青軒樓。
苓霏年紀最淺,從前乃是南境一戶殷實人家的次女,因水路漕運遭人陷害,私營鹽鐵,父患急症蒙冤含恨而死,母不久後同樣鬱鬱而終,家財則是抄了個精光,甚至連長女都是被人賣到青樓其中,不得蹤跡,好在是苓霏年少習舞,更是有天公垂青得來上好的輕靈喉嚨,唱曲兒時滾珠落玉,婉轉得緊,隨後才是輾轉受青軒樓樓主搭救,攜其前來北地。因其年歲最淺,更是性情爛漫,從不同人爭執,於是在這三十二位女子其中人緣最好,但凡若問及誠心實意喚誰人一聲妹妹,大抵人人都要說是苓霏,雖說其唱曲婉轉,而又擅輕歌曼舞,同樣自殷實人家走出,更知曉分寸規矩,極受來客盛讚,卻並不貪功,同人聯袂獻舞唱調,皆是將首功讓給旁人,自然是甚受青軒樓中人喜愛。
而直到苓霏糊塗被掌櫃指派,同那位劍客一並乘車外出幾日的時節,苓霏才曉得這位麵容清冷倨傲,一身紅衣背劍的劍客,竟是窺見此樓玄妙,應樓主囑咐,有求必應,隻得是神情萎靡不振,始終同夏景奕對坐,而不願吐露半字。甚至但凡夏景奕有半點動作,這位麵皮稚嫩的姑娘,總是要閉緊雙目,身形向後縮了又縮。
「我聽聞青軒樓內的姑娘,從來隻是憑藝過活,既然如此,何苦嚇到這等模樣。」
但車馬行過許久,夏景奕才頭一次開口,很是不解這姑娘如何瞧自己的眼神,猶如窺見山中獸屬。
「那不過是給說給旁人聽的,早先我就聽聞樓主同掌櫃的商議過,凡談風月,隻憑技藝取財即可,千萬莫要落了下乘。奇貨可居,倘若是做那等不值錢的營生,定然不長久,不過那些位能夠瞧出布局精妙的貴客,才算是立足之本,做些買賣,穩賺不賠。」苓霏依然是麵頰鼓起,學著掌櫃模樣開口出言,「主人心軟,但總是不能做賠本生意,隻是要將這等生意始終依托到暗處去,才好不漏相。」
夏景奕隻是笑笑,似乎是覺得這姑娘很有些意思,便是將那枚極長極窄的佩劍遞到苓霏手上,全然未曾在意後者麵皮仍舊緊繃,渾身瑟縮。
「劍都遞給你了,是離去還是與我同行,過兩三日再歸去隨你,渾身上下就這麼點金貴物,此時奉上,算是誠意。」
而小姑娘瞧這劍客又再度閉目養神,兩指捏起盤膝而坐,見無甚動靜,才是將那口劍費力拽開,寒芒如水似傾瀉而出,嚇得小姑娘又手忙腳亂將這柄劍收回鞘中,遠遠扔到夏景奕身前,自個兒則又是瑟縮回原處,抱緊雙足縮成一團。
直到夏景奕狐疑睜開兩眼
時,苓霏才底氣不足嘟囔,說是這劍忒冷,凍手得緊,誰稀罕要你這破劍,不過神情已同方才有些不同,大概是當真覺察到眼前這位,並非是那等喜好懸劍在腰的公子裝腔作勢,而是當真有些手段,雖說是眉眼仍舊皺到一處,但也時常偷眼朝夏景奕麵皮處瞧上兩眼,而待到夏景奕看向這邊的時節,又猶如受驚似連忙撤回。
或許當真沒有人稀罕這柄刃極長極薄極窄的佩劍,可在此之前,碰過夏景奕劍鋒的從無生還之人,而從來沒有一人握住劍柄,如今這位姑娘很是嫌棄將劍扔到一旁去,可夏景奕麵色,並無半點不悅,好像是天經地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