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怔怔半晌,最後一屁股坐到雪堆處,目光驟然放遠。
「這代大元人,怕是要拚光了。」
不需唐不楓抬眼,軍中腰腿甚是不利索,單單坐下就得吭哧半晌的主兒,也唯有近來身子骨愈發不濟事的朱開封,一張臉蠟黃鐵青,唯獨沒有人模樣,連唐不楓都不好意思去奚落這位憔悴與日俱增的老儒將,隻是附和著點點頭,相當疲乏地接茬,「我倒是寧願,折在沙場上頭的是我自個兒,這歲數的兒郎,當真是可惜了,卻也不知何時是個頭,想當初聽溫瑜言說,自有殺招後手,可你我還能拖延幾日?黃覆巢可不是白給的主顧,真要是緩過勁來,施展什麼毒計,拿啥應付。曉得你老哥口風嚴,必定是知悉些安排,不妨給在下透個底,溫瑜此去,究竟是為何?」
「十日。」
唐不楓疑惑抬起臉來,眉目當中傳來疑問,隻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瞧來猶如風中殘燭的朱開封並沒去看唐不楓眼色,而是再度重複一遍,「守蒼水十日,成敗自現,再有兩日,老頭子我就能給你個答複,也就自然不必費口舌解釋溫帥去向。」
「至於溫帥所留的殺招後手,其實依我看,隻是用於提防那書生驟起發難,用來撐過這十日光景,今日大抵就能派上用場,那黃覆巢雖說是沉得住氣的,可一鼓作氣再衰三竭這道理,無疑是擺到台麵上,咱兩位要能撐住這十日,彆
說是升遷,老子給你磕幾個響頭又能如何。」
老頭分明在這場如同深陷泥沼流沙,遲遲不得出的戰事中,近乎榨乾了心力,唐不楓見過那等病入膏肓求醫問藥的富家公子,可著實是不曾在這些人臉上,瞧見像是朱開封這般差勁的氣色,說句印堂發黑烏雲壓頂,不日有血光之災,都不算言過其實,可偏偏是這般山窮水儘地步,還能有閒心思扯皮逗趣。
軟腰細腿銅打的嘴。
唐不楓自覺,自個兒大抵是有些東西在身上的,這區區幾個年頭物換星移,身邊總是缺不了那嘴硬的主兒,譬如是什麼刀橫到脖頸子上頭,家徒四壁滿嘴跑胡鬨的雲仲,明
擺著是心裡頭軟賽南漓土,嘴上卻是得理不饒人的阮秋白,或是哪怕外人都能曉得心意,明麵上卻仍舊彆彆扭扭,不願順遂自己本意的溫瑜,或是眼前這位相當倔的老頭。
孩童挨一巴掌嗷嗷啼哭,才是人間的常態,這幾位倒是古怪,明明是被大勢受黴運險些把臉扇得青紫腫起,卻仍是要充個若無其事的胖子。
朔風如刀,刀刀挖骨剮筋,狼煙如織,墨色橫斷蒼水之濱。
唐瘋子何時擅遐想過,但隔著這道狼煙與北地凶神惡煞,磨人心智的大風裡,總是能瞧見些場麵,所以站起身前,最後替那位年紀尚輕,且往後許多年都年紀輕輕的小卒,抹乾淨臉上的泥土血水。
家家臨行密密縫望兒常惦念,戶
戶送郎幽幽歎盼君時複歸。
刀撞甲碰且聲聲慢,奈何此聲熬斷留人枯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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