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載來,今年是大元年味最為濃鬱的一年。
坐落人間東北邊陲地的大元,寒來暑往,總算是從連綿不斷的烽煙戰事裡抽身出來,如是深陷泥潭不得喘息的雄壯武夫,抹去渾身血泥站起身來,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再顯生機。
天下人目光齊聚大元,但遠不如身在大元的無數百姓兵卒知曉何為苦楚,當真切膚剔骨。
遍地狼藉殘舊,鐵蹄金鼓聲猶繞梁,烽火狼煙尚懸天外,但唯獨有一件事值得大元中人歡欣雀躍,便是戰亂身死,終於是在年關來前了結,且並不剩什麼死灰複燃的契機。
如正帳王庭中人所預料的那般,壁壘一戰定成敗,王庭軍憑極重代價,艱難擊潰胥孟府與眾部族兵馬,而至關緊要的神門嶺纏鬥,截斷蒼水這條水路過後,此戰就僅餘下寥寥二三處勝敗手,正是少赫罕親征,王庭軍正麵衝擊已然突圍無望的胥孟府兵馬,與溫瑜萬裡借劍,親自誅殺燕祁曄破陣,從此定下大元全境無優的場麵。
繼此戰過後,王庭兵馬通行壁壘無礙,長驅直入,在極短的時日內收複大元東境,對於已然無力抵抗的各部族連同胥孟府殘部,少赫罕全然不曾在意所謂收攏人心,遞送至前鋒開路兵馬主帥手中的書信當中,僅有一個殺字。
胥孟府上下內外,困殺。
自甘為叛部所用修行人,動用鐵騎強弩圍追堵截,鎮殺。
隨胥孟府起兵部族,凡出人手或謀劃者,不論年歲,皆殺。
連冒狄部中猿奴,亦是被搜羅出名冊,遣人手逐個截殺。
就在年關歲末即來前不久,越過壁壘的王庭軍顯現出令無數大元東境中人心驚膽戰的威嚴殺氣,猶如矛鋒戳穿大元東境一般,無數攔路之人或是與這場叛亂沾染因果者,皆在這杆無半點頓挫之感的矛鋒下身死道消,連同其黨羽枝節一並鏟得乾淨利索,毫無拖泥帶水的滯澀,濺起一路血花。
本應當攜領大軍掃清餘禍的溫瑜,在同燕祁曄生死相向時,二境所起的無數高樓儘皆垮塌,縱使是借了有數位五境協力養氣的苦露,仍隻是堪堪勝過燕祁曄一線,多年劍走偏鋒所囤積下的虛念境高樓儘毀,二境隻餘根基,氣息衰敗得厲害,再不能指點大軍兵鋒所向,在兩萬兵卒護送下,加急送往淥州青罡城休養。在少赫罕得知溫瑜險些身死過後,急令王庭治下郎中聖手醫治,好在是尚存了修行人的根基,體魄甚強,於生死之間折騰數日,日漸好轉。
同樣在蒼水前對峙極久,掏空心血的朱開封亦是臨陣病倒,卻仍不願退居淥州安養,直到王庭兵馬衝出壁壘近千裡,才是難以苦撐,卸去主帥一任,同樣是回轉至淥州休養生息。莫說這兩人,就連唐瘋子那等好戰之人,攜手上剩餘不多的鳳雁卒衝殺至大元東境過後,都已無力再戰,箭傷刀創迸裂,摔下馬去,幸有殘存的數十位鳳雁卒拚死護衛,才在胥孟府殘餘兵馬反撲下撿回一條性命。僅賀知洲一人隨王庭兵鋒,直指胥孟府境內。
王庭將帥身隕過半,南路壁壘主帥朱開封,王庭兵馬主帥溫瑜,皆是中途不得不退回淥州,由少赫罕及岑士驤接過帥印,得以令大軍一刻不停,衝入大元東境。
僅蒼水一戰,果真如唐不楓所言,大元逾十萬數的青壯,死在蒼水兩岸,壁壘城下,與神門嶺等數地,險些拚死一代大元人。
直至王庭兵馬鐵蹄踏至東海側,與夏鬆苦穀關,東諸島隔海對望時,這場曆數個春秋,死傷者無數的大元內亂,才同樣在血水人頭滾落中,緩緩平息。
“調撥銀錢數目,還是少了些,大元東境在胥孟府治下,甚至遠比王庭各州凋敝,食不果腹無力抵擋隆冬饑寒者,不計其數,還是將淥州調撥銀錢,再向上抬一抬為妙。”
青罡城城主府內,溫瑜懸著左手坐到桌案前,頗為無奈地看了眼一旁聚精會神的小姑娘,指尖點點新寫就的銀錢數目,總覺得這丫頭不曉得是從何處學來的守財奴性子,但要說這調撥接濟大元東境的銀錢數目不足,好像又有些牽強,倒是難為小姑娘青穗算計得這般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