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刻當她抬頭往尤林和程雲亮這邊張望時,卻是眼中無光,滿臉愁雲,神色很不好看。她見尤林,連忙招手叫道:“尤大哥,你快過來。”
尤林暗暗吃了驚。這個媳婦,正是往日裡隻聞笑聲不知愁,性子如風似火的石旮旯大隊婦女主任周芹妹。因為她男人排行最小,寨上人都習慣地叫她周麼嫂。咋個今天她也愁眉苦臉了,到底發生了啥事情呢?
尤林邊問聲:“幺嫂,啥事?”邊腳兩步跑到馬車邊,發覺車上還有個十多歲的老貧農李金友,正弓彎著腰,低頭緊鎖著雙眉,滿是花白胡子茬的下巴在微微顫動著,神態焦躁不安。
李金友緩緩地抬頭看眼魯城,用眼神默默地打了個招呼。
尤林看到李金友這神態,種不祥的感覺,潛入了他的腦海中。他順著李金友的目光,探身往車廂裡看,心頭不禁跳。
車廂裡,床藍底白圓點子的棉被夾頭夾腦地蒙蓋著個人。
“這·····這又是哪個?”
尤林驚疑地拾起頭來,那詢問的目光迫切地從李金友的臉上轉到心急火燎的程雲亮身上,停留片刻,最後又落到周麼嫂臉上。
周麼嫂啥也沒說,半跪著條右腿,俯身向下,輕輕地揭開了蒙在那人頭上的棉被。棉被下,露出張膚色焦黃的臉,是個姑娘。
就見她鬢發散亂,眼睛微閉,嘴唇發紫,鼻孔陣陣塌動著,顯然是得了啥重病。
尤林的心倏地往下沉。他萬萬沒料到,躺著的竟是自己的知心朋友,大隊團支部書記兼會計李智慧。淩諷急忙俯下身,關切地凝望著李智慧。
李智慧,十歲,頭齊耳短發,平時,豐潤的橢圓臉上,總是浮著層淡淡的笑意,給人種純樸,親切的感覺。
而眼前的李智慧神色大變,眼窩下陷。
尤林緊咬住下嘴唇,征征地望著李智慧,想到十幾天前,自己離寨去省裡參加農業學大寨會議時,她送了好長段路,並掏出個筆記本,塞進自己的衣袋,深情地說:“等著你,帶回兄弟單位農業學大寨的經驗,在石旮旯掀起個狠批資本主義、大乾社會主義的新**!”
可如今,身強體壯的李智慧卻得了啥暴病,真是晴天打雷哪!想到這裡,尤林把拉住程雲亮,往旁走了幾步,輕聲問道:“雲亮,出了啥事?”
程雲亮抹了抹頭上的熱汗,往地上甩,衝口就說道:“嗨,月裡下雪,哪個料得到會出這樣的事。今天早上······”
這邊話未說完,卻聽見馬車上的李金友突然驚慌失措地急叫了起來:“智慧,智慧······”
尤林再也顧不上細問程雲亮,回身趕到馬車邊,隻見李智慧臉色泛青,眉心間隆起個疙瘩,額頭上、鼻尖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肢在陣陣地抽搐。
李金友呆呆地望著女兒,用那隻顫抖的右手,抹著麵頰上的淚水。
周麼嫂扯過條雪白的毛巾,輕輕地給李智慧擦拭著臉上的汗,心裡陣陣絞痛。
麵對著這情景,尤林的心情,也象李金友他們樣焦急沉重。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更需要冷靜,沉著。
在痛苦中,李智慧轉過臉,發現了魯城,無神的瞳子裡亮光閃。
她費力地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但又沒說出聲來,臉上,呈現出種堅毅倔強的神情。
尤林心頭很明白,李智慧的病需要馬上急救。他毫不遲疑地迅速脫下棉襖,墊到李智慧的身下去,果斷地對大家說:“快送醫院!路遠,道不好走,身下墊鬆軟點,防顛。”
李金友抹了下眼晴,望著魯城這舉動,心頭陣熱。這位早年喪妻的老貧農,為自己的女兒有這樣個好朋友而感到高興。
他輕輕地撫摸著尤林脫下的棉襖,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之中了。
為了繼續趕路,程雲亮在尤林脫下棉衣的時候,便趴在車肚下搶修起馬車的刹把來。
正在大家急著趕路的時候,前頭大步流星地走來了個陌生人。
這是個十、歲的老莊稼人,頭發剃得很短,兩鬢花白。他的額頭上紮了條黑色的帕子,背上背著個簡單的鋪蓋卷,鋪蓋卷上掛了頂用舊的竹篾鬥笠,腳上穿著快磨爛了的草鞋。
歲月的風霜,像刀子樣,在他那古銅色的臉膛上刻下了道道深深的皺紋,唯有那雙眼晴,卻像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樣,閃爍著明亮、澄澈、銳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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