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城大叔認為黃暮林身上疑點不少,今天又次提出,要有關部門重新外調。
可是,老範認為,黃暮林身上隻是江湖舊習氣重了點。不能隨便懷疑個人,輕率地去推翻章知斌親自調查的結論。
程雲亮不同意範百勤的看法!
黃暮林不僅僅是政治麵目不清,而且解放後在合作化時期,年石旮旯第次改造葫蘆塘的時候,黃暮林想的和做的都同貧下中農就不樣。
他又反映個情況,蔣某人叫囂反攻大那陣子,黃暮林突然上了酒癮,天天晚飯前要來兩盅。可是,這以後,再也沒人見他喝過口酒。
他曾對人說,已經戒酒了。
大家對他這喝戒,覺得很有疑問。
不過,有人認為,黃暮林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為人治病,對集體搞副業也很關心。文化大運動中,他同情造反派,還幫助過老範。
總而言之,黃暮林這個人,給人們的印象是很複雜的。
散會以後,魯城還個彆告訴尤林,他曾注意到些般不為人所注意的細節。比如,多年以來,哪怕是最熱的夏天,誰也沒見過黃暮林打赤膊,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的。又比如,黃暮林愛倒背雙手踱方步,天兩頭把胡子刮得精光,這類生活習慣,都同他窮郎中的身分不相符合。
多年來,魯城直看在眼裡,記在心中,沒有對人談起過這些。
尤林腦子裡不停地想著,順著彎彎曲曲的青石板寨路走著,路過代銷店,被代銷店的售貨員叫住了,交給他封信。
接過信看,信封上那行娟秀而又熟悉的字體,跳入了他的眼簾,是李智慧的來信。
尤林立即撕開信封,抽出信箋,邊走邊看,眉心漸漸地扭成了個結。
他看了兩遍,才把信放進衣袋,急急往前走去。
不會兒,就來到了寨子西頭個左右無鄰舍的孤家獨院前。
這就是黃暮林的家。
黃暮林的小茅草屋,籠罩在門前兩棵黃楝樹的陰影裡。在被風吹雨打得斑斑剝剝的黃土泥牆邊,用竹枝極圍著圈矮柵欄,那是黃暮林的自留地。
自留地裡,稀稀拉拉地種了些大蒜,韭菜和烏龜菜。
日落的暮光中,石板台階泛著蒼白的顏色。
尤林踏上台階,抬頭看,那緊關著的茅屋門上,貼了副褪色的對聯。
采藥行醫為人民
投針灸艾治病家
尤林揚手在那緊關著的門板上重重地拍了幾下,屋裡傳出了陣輕微的碗碟磕碰聲。尤林耐心地等了會,並沒人來開門。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又揚手在門板上敲了幾下。
“是哪個?”
屋裡響起了黃暮林很不樂意的聲氣。
又過了會兒,才聽到門門“哢嚓”響,板門拉開了條縫,露出了黃暮林的半張臉。
他見站在自己門前的是尤林,意外地愣神,隨即眨巴眼,馬上掛上臉笑,打開門,熱情洋溢地招呼道:“喲,是小尤書記啊,真是貴客臨門啊!快請進,快請進。”
黃暮林嘴裡這樣說著,身子卻堵在門口,並沒有請尤林進門的意思。
黃暮林開口,股強烈的酒氣直衝而來。
尤林把臉微微仄,從他身邊腳跨進了門裡。
這是幢丈來長,丈、尺寬的屋子。
黃暮林在屋子中間用竹篾隔,抹上紙筋石灰,分成了內外兩小間。外間靠門邊的地上,挖了個淺小的土坑,坑邊用石灰漿砌了幾塊磚頭,搭成了個簡陋的地爐。
地爐火上架著隻被煙熏火燎得漆黑的銅水壺,正在燒水。挨牆放了隻長條小桌子,桌上放著把小鍘刀和個小石臼。
由於緊關著木板窗,屋裡很暗,桌麵上放著盞點燃的煤油燈,火焰跳躍著,發出昏黃的淡淡光圈。燈邊,雜亂地堆著些瓶瓶罐罐,裡麵裝的是各種顏色的藥粉和藥丸。
牆上人高的地方釘了排溜竹釘,竹釘上掛滿了串串早已陰乾了的藥草,還有堆剛挖回不久的新鮮藥材,被隨便地扔在黑暗的牆旮旯裡。
隻要拾頭往小閣樓上望眼,不難發現那上麵堆的,也全是散發著各種味道的藥材。然而,現在這門窗緊閉的茅屋裡,除了藥材氣味外,還充滿了渾濁的煙酒氣。
尤林朝屋子中央的方桌上看,桌上並沒有酒瓶碗盅,桌麵水濕濕的,顯然剛擦過。桌邊,坐著個穿黑布褂的人,頭上裹著塊帕子,胳膊肘擱在桌上,手撐著無精打采地低垂著的腦殼,聽到尤林進來,他隻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那略微發紅的眼睛迅速地朝尤林膘了眼,又耷拉下了眼皮。
尤林的目光落到這陌生人的身上,十分注意地暗暗打量了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