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俺姥姥病了,要死了······”刁蛋狡猾地裝出眼淚汪汪的樣子,竭力掩飾著內心的不安。
“死不死我不管,你出去為什麼不報告?”
“我向村長報告過,他給開的路條······”說著,他從腰裡掏出紙條條,心裡輕鬆些了。
李海生接過看,果然是村長給他開的蓋著村公所圖章的路條,心中不覺楞,接著又問他:“按照規定,你外出不能過夜,知道不知道?”
“知道!可我姥姥病了,快要死了······”
“你出去應當向誰請假?”
“該向你請。”他按照事前編好的話回答,“可是我找你沒找著,村長準了······”
“誰準也不行,你先回家等著吧,等著聽候處理。”
李海生把手揮,就怒氣衝衝地去找村長。
村長李慧生的名字在村中並不怎麼響,可是隻要提起“大皮靴”來,卻是沒人不知,無人不曉,哪怕是個光屁股、拖鼻涕的歲孩子,他也會神氣活現地告訴你:“他住在土地廟後頭,麻子生生的,長了對盛蟲眼,留著兩撇小胡子,不知他今天穿著大皮靴沒有,那皮靴還是漂亮國製造的哪!”
要是說起大皮靴來,李慧生可有段驚險的經曆。
他上過年學堂,心眼挺機靈,凡事隻要眨兩下眼睛,就會計上心來。尤其是他下學後到即墨城學了兩年生意,又到漁霸家的大杉船上乾了幾年賬房先生,磨出兩片巧嘴皮,平日話頭來的很快,能應酬各種人,特彆是還練出了手鐵算盤。解放後被調到區上收公糧,度表現積極,因此去年春天改選村乾時,當選了村長。
李慧生初任村長不久,村中組織擔架隊到膠濟路去支援前線,他跟著去管理夥食。當戰爭進行到決戰階段時,部隊聲號響,發起衝鋒,民工們也抬著擔架上去了。
這時,他咬緊牙關,爬出隱身的炸彈坑,剛待跟著往前衝,敵人梭子彈打過來,嚇得他麵如土色,連忙臥倒在地,來了個獅子滾繡球,進了交通壕,昏迷過去了。
當他清醒過來時,槍聲已經稀疏。他睜開兩隻死羊眼,輕輕爬起身來,戒備地外掃了下。
忽然發現身旁不遠有具青天白日軍血淋淋的屍體,把他嚇得驚叫聲,渾身急劇亂顫。但當他鎮靜下來之後,卻發現屍體腳上的大皮靴。
他心裡動,咬緊了牙關,雙手戰抖著開始往死屍跟前爬······
兩天後的個月夜,他像個“勝利英雄”凱旋歸來。回到家裡,進屋話沒談,神氣地把用被單包紮著的“戰利品”往炕上擱,滿臉喜色地對他女人吐出兩個字:“寶貝。”
他女人連忙問:“什麼寶貝?”
李慧生對她撅了個嘴巴,詭秘地說:“解開看看吧!是戰利品。”
他女人解開看,啊喲喲,原來是雙大皮靴。她這麼看,那麼瞧,牛皮幫,橡膠底,又好看,又結實,喜的她和丈夫晚上沒有睡穩。
李慧生把這“戰利品”視為珍寶,除非是到區上開會或在村裡辦公穿穿,再就是走親探友、逢山趕集等重要場合,穿上好擴大“政治影響”,因此,沒有多久,人們把李慧生這個名字忘掉了,都叫他“大皮靴”。
今天過午往區海防隊送糧,李慧生穿著大皮靴在街上呱噠呱噠地來回走動,忙著籌備。
李海生在大灣南岸碰上他,上去攔住道:“村長,是你批準刁蛋外出的嗎?”
“是啊······”大皮靴手在裝餅子麵,手提著他的單腿眼鏡,抬頭看,海生氣衝衝的,不知發生什麼嚴重問題了。
“為什麼不通過我們呢?”大皮靴聽,噢,原來是為這件事啊,這何必大驚小怪呢,孩子家作事也太認真了。
刁蛋由兒童團分工監視,他是知道的,可是當刁蛋悲切切地向他請假時,他覺著怪可憐的,對人家的孩子何必這麼嚴厲,於是,他心軟了,就答應了他。
當然,他也曾考慮過不通過兒童團是否合適,但他轉念又想。難道我村之長的權限還沒有兒童團的大嗎?誰家的老祖宗還能倒掛著!尤其是他想起遲龍章的傳單,仿佛腦子裡有個小黑人在告訴他:“這是什麼當口,人家眼看要回來了,如今是講嚴格手續的時候嗎?現在對人嚴分,人家將來對咱凶尺,何必憑空往家招惹是非呢?朱家是好對付的嗎?咱李家的根底就不是像王江那樣,靠跟朱家拚打起家的。”
不過,這些真情實話都不能對李海生明講。
他平靜下氣兒看著對方,眨動幾下盛蟲眼,解釋道:“昨天刁蛋向我請假,當時我就想,這小東西很刁,時刻得警惕他,不能輕易讓他外出。可又想,他畢竟是個孩子,小鯽魚翻不了火輪船。又聽他姥姥病了,覺得不準他天的假,跟政府的政策也不太符合,對我們的影響也不夠有利。儘管這樣,我還是不放心,想找你們兒童團商量下,可是工作又脫不開身,所以就答應了······”
大皮靴有條有理地說著,表現得相當誠懇,李海生聽了,說道:“你批準他出去過夜,他在外麵搗鬼你能負起責任來?”
“怎麼,他在外麵搗什麼鬼?”
“剛回來,現在還說不清······”
“剛回來?回來就好說······算啦,算啦,我以後注意就是啦。刁蛋再向我請假,我定要他到兒童團去批,昨天算我疏忽了,算我對你們尊重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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