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見幾個人還沒回來,更是心焦。聽到街上的鑼聲和“尖頭蛇”的叫喊聲,嫂子自言自語地道:“大天白日狼狗又出洞了,又不知要朝誰下口!”
阿水媽坐在炕的角。饑餓、困乏、虛弱,使她有氣無力,她輕聲問嫂子:“又出了什麼事啦?”
嫂子沉思了刻,這個剛強、鋒利的中年女人,對地主階級的奸詐、狠毒是很有領略的。
她想了想說“反正是沒有好事,等著看看‘毒蠍子’的尾巴往那撅吧!”
陣鑼聲逼過,“尖頭蛇”帶領的那群打手,背著槍,提著刀,衝進家家戶戶門裡。他們像野豬鑽進莊稼地裡,橫衝直撞,強行霸道,砸開窮人家的箱櫃,踢翻家什用具,把窮人家的炕扒了,鍋掀了。
“尖頭蛇”瞪著尖溜溜的老鼠眼,嚇唬道:“再不交就要抓進衙門問罪啦!”
翻過了,搶過了,辛那破鑼又響起來了。
“哐!哐!”
辛那公鴨嗓子喊叫著:“喂!長耳朵的都聽著!區長有令,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到杜家家廟去!個不少,全窩端!誰要是違背,格殺勿論!”
“哐······哐······”
杜家家廟是“毒蠍子”作威作福和鎮壓窮人的公開場所。
窮人們被趕到這裡,他們蹲在雪窩裡。
“毒蠍子”在打手們的擁簇下來到張放在人群中間的方桌前,摸著稀稀拉拉的黃胡子,從辛手中接過昨晚宋如石在南老寨峰被害時拄的那根柞木棍,殺氣騰騰地對那些老實的莊稼人威脅說:“你們都把眼睜開看看!這個賊算是膽大包天,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偷到爺我名下了。
他真是枕著扁擔睡覺,想得寬!他是想趁下大雪的空下手,不留痕跡,叫我沒法查沒法找。可是好景不長,偷的時候把隨身帶的根行凶的木棍掉到我的客廳裡啦!這不是不打自招嗎?你們都睜開眼,看看這是咱村誰家的棍?”
嫂子也被趕了來,坐在群窮鄉親們中間。他原先隻是低著頭,看也不看這些強盜眼,心裡等著看他們玩什麼把戲,直到“毒蠍子”說到那根棍,她猛地抬起了頭,看到“毒蠍子”手裡橫握的,正是叔叔經常豎在牆角的那根柞木棍。
她陣心跳,問自己:“這根棍怎麼落到他手裡?是拾的?是搶的?他打算乾什麼?”
沒容她多想下去,“毒蠍子”把襖袖擼,棱子眼眯,逼問道:“誰的?快說!怎麼不說話?你們是聾還是瞎?不說你們個也跑不了,我塊叫你們到衙門裡吃官司!”
窮人們氣憤地瞪著“毒蠍子”,誰也不說話。
“尖頭蛇”闖進人群裡,把抓住嫂子的襖袖,就要朝方桌前拉,被嫂子的另隻手把打了下去,她厲聲責問道:“要乾什麼?這大天白日的,你霸道什麼?”
“還裝什麼蒜!”“尖頭蛇”歪著頭,老鼠眼瞅著嫂子,“你還不認得這根棍?”
嫂子站在那裡,用眼瞪著他們,不吱聲。
“毒蠍子”嘴裡噴著白沫,擎起隻胳膊來嚇唬道:“快說這是誰的棍?”
嫂子臉色莊重,言詞銳利,衝著“毒蠍子”說:“咱也不是山南海北沒見過麵,誰還不知道誰?!你要做什麼就直說吧!何必在磨道上轉圈子?”
“毒蠍子”摘下瓜皮帽,摸摸他那光禿禿的頭,油光晶亮,好象剛從蛋殼裡裂出來的家雀。
他哈哈笑,手杖捅得方桌“嗵嗵”響:“嗯,你倒是個明白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咱就打開窗子說亮話吧!你們都長著眼,看見啦!這是你們宋家的根棍。
宋震海這個窮鬼從關東回來就居心不良,專和爺我作對。先是拿著張爛紙誣賴我的地,昨天夜裡又趁著大雪天潛進我的客廳,把我的金銀首飾盜去大堆!
可惜這個窮鬼好夢不常,把棍掉到我客廳裡了,這就是贓證!你們說,對這樣的盜匪,該問何罪?”
從杜家家廟門外傳來聲沉雷海嘯般的怒吼:“強盜!住口!”
宋震海臉色醬紫,雙目怒視,渾身的血像開了鍋。
他個箭步從門外跳到門裡,衝著“毒蠍子”質問:“你先說說,殺人害命,該當何罪?”
宋震海回身朝門外指,大聲道:“窮鄉親們!這就是‘黑大門’的栽贓陷害!這就是‘積德堂’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