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十七個假設、備好三十四份說詞,路上暗中檢查了一遍常備腰袋裡的迷粉、胸口暗袋裡一捏即碎的毒丹,一應俱全。
麵對未知,範賢是極其認真的。
秉持著‘謹慎至上’的行事準則,做最壞的打算、最充分的準備,以應對各種有可能出現的局麵。
然,並卵。
端坐於屋頂的範賢,用餘光掃了眼躺在一旁的酒翁。
隻見他老人家,灰發淩亂、麵泛紅光,胸口起伏如波浪、唇上灰須隨風搖,打鼾打得快要斷氣似的。
這,已經是糟老頭子第三次聊著聊著,睡過去了。
一個時辰前,範賢施展‘看上去很普通、腳程不是很快’的輕功,登頂來到酒仙居。
酒翁就站在此時他躺著的地方——一根相當於頂梁的抱粗巨竹,衝底下招招手,喊了聲“上來。”
剛落定身形,酒翁便問“最近過的可好?”
範賢設想的十七種開場白,無一命中。
挫敗感倒是沒有的,畢竟,這僅是他第二次與酒翁正麵直接交流。對其幾乎沒有了解,能估算正確的概率極其有限。
因此,範賢也做好了自己完全沒踩中,隨機應變的心理建設。
很自然地答道“一般吧。”
酒翁又道“聽老嚴那麼說,五個小子裡,屬你最懂事。”
“也…大家都還好吧。”範賢打了個哈哈。
在不清楚對方基本性格組成之前,先打一通太極。
酒翁抱著葫蘆灌了口酒,訕笑著坐下,拍拍旁邊,“坐。”
“可覺得辛苦?”
“還行。”
“給你們加點工作量怎麼樣?”
老板,你這問的也是太直接了些…範賢笑,道“這個…若加的不多,晚輩勉強還能撐一撐。”
“那就算了,咱從來不為難人。”
“謝酒翁前輩體恤。”範賢抱拳一禮。
嗯,確實不為難人,隻是放任不管罷了。
酒翁又灌了口酒,嘶哈一聲,似是爽快至極,道“你們呐,彆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天,要不是咱先出手要了你們五個……呼~~~”
睡著了。
約摸一刻鐘後,酒翁又像沒事人似地醒來,道“你們五個這會兒說不定都喂了蛇了。”
無縫銜接。
範賢前世也接觸過深度嗜睡症患者,最嚴重的一位曾在開車時猝倒型發作睡症,幸好當時在地下車庫沒造成慘劇。
不過,像酒翁這樣秒睡秒醒、自己毫無知覺的症狀,範賢十幾年求學加職業生涯,都沒遇到過。
換了個大千世界,一樣的無奇不有。
於是,兩人一問一應式的對話,又進行了不到半刻鐘。
再次,呼~~~
第二次醒來,仍是一刻鐘後。
酒翁道“最近你們五人還可以,不胡整了。真當咱會將你們幾個娃娃餓死?嘿,不會的。”
範賢剛想說句“前輩慈悲”什麼的,便聽酒翁打了個酒嗝,補了句“最多餓個半死嘛。”
就、挺難接話的。
“要實在熬不住咱這酒池峰的苦活,那就下山去,莫要學什麼八門陣法、遁甲之道了。”
所謂八門,指的是奇門遁甲根據八卦方位所定的八個角度。
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各有不同代意。
八門在天、地、人格局中代表人事,因此最常規也最為廣泛應用於民間的,便是用來占卜、預測。
酒翁語罷,範賢腦海中的記憶宮殿,很自然地浮現出九出九進關山月困陣的九九八十一種演化。
然而,他所記下的也僅是殘卷的內容,隻有困陣演化,卻無破陣之法。
說實話,眼皮子底下就擺著個相當於活化石的古早困陣,當真有些技癢,想要試上一試。
當然,這樣不切實際且明顯沒事找事的想法,也就是一念閃過,便被範賢扼殺於萌芽之前。
太不謹慎了,怎麼能有這麼冒險的念頭!
罰自己明天的雞腿還是給熊玘吃吧。
當範賢想好對應之話,便聽一旁傳來了鼾聲。
其實,酒翁的行為邏輯很具有分析研究價值。
混亂秩序
酒翁的嗜睡症狀,不知是常態,還僅在飲酒後才如此;
但酒翁的思維意識是非常清淅的。隻不過,他有他的一套邏輯,與大部分人不同,與普適不同。
從在不動峰大殿前挑人開始,酒翁給所有人的印象,就是非常的隨性。
但現在,通過第二次近距離正麵接觸,前後兩段不算長的交談,範賢在酒翁的隨性中看到了一分桀驁、一分灑脫,與一分狡猾。
這些特點交雜於一身後,就形成了,混亂。
旁人看不懂,隻會覺得這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怪人。
但對於酒翁本人來說,這就是他的秩序。
通常,這樣的人,都擁有超過常人的智慧,以及極具戲劇張力的人生履曆。
此時此刻,範賢可以確認無誤,酒翁在司空山的地位必然極為特殊。
念及此,他不禁扭頭看向一旁約自己來私聊、卻在線掛機的不老酒翁,便聽前一秒還在閉目打鼾的掛機佬,張嘴道
“你說說,你們五個裡頭,誰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