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寒厲,冷雪飄飄,斑竹瓊枝,卻難掩惡路崎嶇。北望孤城,斜日淡薄,大魏已然成敗勢,群雄並起,各地諸侯蠢蠢欲動。
慕容紹宗聽聞爾朱兆摔死皇子,擔心英娥安危,主動提出投靠爾朱兆,名為他軍師,實則想將爾朱兆儘快帶離洛陽,以護英娥安全。他派人傳信爾朱世隆,信中隻是簡單描述洛陽這幾日發生的事件,卻讓心細的司馬子如嗅出信中深意,他極儘口舌如簧之能事,提醒爾朱世隆,一麵說爾朱兆殺進洛陽似有定都之意,一麵又為爾朱世隆出謀劃策請來元曄聖旨,冊封爾朱兆為天柱大將軍。爾朱世隆應計動身洛陽,前來試探。
爾朱兆見到詔諭初時欣喜,很快被慕容紹宗提醒道:“天柱大將軍乃是太原王生前封號,眾所周知這稱號的尊榮,怕是此時是試探之舉,王爺切不可受。”
爾朱兆覺得有理,上書元曄,“此乃叔父終官,我是堅決不能受的。”雖然辭了這個官位,但是爾朱兆覺得攻入洛陽,迎回爾朱榮的屍體是自己的功勞,越發目中無人。
一日宴席之上,爾朱世隆不過多說一言,責怪爾朱兆不該摔死英娥兒子,畢竟是自家子侄,況且若留著這個孩子,又何須尋來元曄做皇帝。
爾朱兆怒目圓睜,手持利刃,咄咄逼道,“叔父身在朝廷這麼長時間,耳目眾多,卻竟未防患未然,讓天柱大將軍遭此大禍,事發後又是一味出逃。若不是我爾朱兆,這天下還要聽那元子攸的,你無功無勞,如今還敢多言其他?”
爾朱世隆何曾見過爾朱兆這不顧情麵的發威,看著慶威帶著侍衛兵刃半出鞘,好漢不吃眼前虧,服軟下拜謝罪,這才平息了風波。但從此爾朱世隆對爾朱兆深為怨恨,傳信爾朱仲遠從滑台趕到了洛陽,準備兄弟聯手應對。
爾朱家眾人聚集洛陽,河西的賊帥紇豆陵步蕃趁機揮軍南下,兵勢強盛讓爾朱兆始料未及。他留下爾朱世隆、爾朱度律、爾朱彥伯等人留守洛陽,自己欲前往河梁監視財貨物資,做好軍備防禦紇豆陵步蕃,行軍路過永寧寺時欲將元子攸一並帶往晉陽。
永寧寺高塔的頂層,元子攸衣衫單薄地被鐵鏈束縛於廊柱之上,冷風卷著寒雪飄落在他的發上、臉上、身上,迅速融化的雪水浸濕他的全身,遇冷成冰。他何曾受過如此苦寒,嘴唇已然凍成絳紫色,不住的哆嗦著卻不敢喘氣,生怕體內殘存的那一絲溫暖被釋放。風動銅鈴,那梵音此時於他而言愈發難以得到平靜,這個高處,山河之破儘收眼底,那遠處的狼煙,依稀能聽見廝殺與哀嚎。他竭力維持著作為帝王最後的尊嚴,雖然心底多想有一塊頭巾禦寒,幾次想張嘴對守衛要求,卻在最後一刻,他緩緩將視線挪開,不想再看契胡士兵眼中的嘲諷。
寒冷讓他漸漸失去了知覺,腦子陷入混沌,除了呼呼的冷風,似乎世間的一切與他再無關聯。就在意識不清時,鼻子的嗅覺似乎格外靈敏,他聞到一陣肉湯的鮮味,他凍僵的鼻子恢複了功能,緊嗅幾下,是肉湯沒錯。他睜開眼睛,朦朦朧朧隻見看著一大碗肉湯慢慢向自己麵前湊來,放在他的鼻子下,那熱氣,沒錯。
元子攸已經兩日未曾進食,便是熱茶都未曾吃上一口,他意識漸漸清晰,眼前是爾朱兆那一臉訕笑,“你是來看朕的笑話的?”
“你的笑話,哈哈哈,如今本王還需要看你的笑話?元子攸,你看看這天下還有哪一寸土地是你的,這朕字與你已經毫無乾係,便是本王手中的這碗肉湯都是你求而不得的。哈哈哈,香麼?”爾朱兆故意將碗在元子攸的麵前又晃了幾下,那肉汁的鮮香一縷不拉地全部鑽進了元子攸的鼻子裡,爾朱兆看著元子攸若一個齋戒的和尚一樣努力地去抗拒這份誘惑,不覺心裡覺得更加得意,他戲謔問道,“想喝麼?”
元子攸不堪這份羞辱,緊緊閉上雙眼,不再回答。
慶威一臉諂媚地牽上來一條黃狗,從爾朱兆手中接過肉湯,放在了狗的麵前,黃狗大快朵頤發出滿意的嗚鳴。“王爺,你看這狗吃的多開心。”
爾朱兆佯怒,“混賬,讓你喂人的,你竟丟了喂狗,你是說咱們這個皇上不如黃狗?”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屬下在這隻看見了黃,卻未分清人畜,喂錯了物件。”慶威一臉的奸笑,頓了一頓,清清嗓子,繼續說道,“不過,王爺,如今年號是建明,他不過是階下囚而已。”
元子攸內心氣憤難平,何曾受過此等羞辱,他緊閉著已經凍僵的嘴唇,冷冷的瞟了一眼慶威,目光直視遠方,情緒再不為之所動。
爾朱兆見沒達到目的,湊上前,用刀鞘彆過元子攸的臉,“你彆再妄想會有人救你,元彧、元誨、李延寔等已被處死,順便告訴你一聲,那不忠之人元徽,本王也幫你解決了,開心麼?說實話,本王一直不明白,我那表妹為何就看上你這樣一個小白臉,比賀拔勝兄弟更無分毫之勝,左不過是這花言巧語迷惑了表妹。本王知道,你不甘心,想著你那兒子還在,還有你那兄弟在,你覺得還有希望。本王現在可以告訴你,你的兒子已經被我摔死,你的兄弟、侄子,全部都要死,至於英娥將會是何人的新婦?你是看不見了,到了晉陽,本王就送你兄弟二人好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