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人,小將軍,這可是城外的驛站,你倒在我們驛站門口,可把我們給嚇壞了,我們知道你是皇城司的人,連忙將你攙進屋內。你是累壞了,你看看這裡還有一盆子羊肉,快些吃幾口吧。”
驛卒說完就把那用黃銅盆子盛著的羊肉遞給了騎兵,騎兵多日沒有吃過熱乎的菜了,望見那羊肉溢著透明晶亮的油脂,立刻將盆子奪過來用手抓著望嘴裡海塞。
“謝謝你,這裡是二兩銀子,雖說我是皇城司的人,在驛站不須繳費,但托哥哥的福分,我在這裡得到招待。”
說罷,騎兵用衣袖抹抹嘴巴正打算出去找馬匹進宮,這時候驛長和一名身著便衣的人邁步走了進來,驛長給驛卒使了眼色,驛卒心知肚明後便告退,這時驛長說道
“彆著急走,宮裡派人來了,您是皇城司,麵子大,得親自迎。”
騎兵雖是魯莽的青年但這句話中綿裡藏針,他還是能明白的,但也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我得去宮裡覲見聖上,這裡有急書,本已經耽擱了一陣,不能再拖延了,謝謝諸位款待,但我得告辭了。”
說罷,騎兵正欲向門外走去,而驛長這時候掐腰堵住門,氣哄哄地向身邊的人說
“孫大人您看見沒,皇城司的人得這脾氣。”
便衣男子撚著須髯笑了笑,便掏出了一塊金燦燦的腰牌,對那位騎兵說道
“你看看這是什麼。”
騎兵望著便衣男子手中的禦賜金牌,不知所言,便衣男子便將騎兵又請到了床邊坐下,拍著他的肩膀,和藹地說
“昨天為兄就來看望過你了,兄弟星夜奔馳,人困馬乏,理應在此好好修養,對了,小兄弟應該是姓付名泉吧,是不是付泉兄弟?”便衣男子衝著他微微笑道。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你家在客州諸晏縣羊尾村,家裡有雙親,還有兩個年輕的妹妹,你放心,因為你送信有功,我已經通知當地的縣衙給他們一點資助了。”
“你說什麼……你他娘彆陰陽怪氣的,你把他們給怎麼了,混賬……!”騎兵從床上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對他說道。
“賢弟何必惱火,我給了他們銀錢讓他們過上好的日子,恐怕他們在當地算是上等人家了,賢弟不要誤會為兄這番赤忱的謝意。”便衣男子安撫著騎兵說道。
騎兵仍舊怒目望著他,道“皇上給你腰牌,又不讓我進宮,這是什麼意思。”
“元象帝近來諸事繁多,重任之下便犯起了頭痛病,太醫等人勸諫陛下讓陛下好生修養著,這朝中諸多事務便托付給了彆人。”
“這是火燒眉毛的事!北麵什麼樣子,我們已經見識到了,如果你扣下文書,導致邊境在月下被食人者攻破,那麼衛國社稷恐怕不能幸免。”
“賢弟,稍安勿躁,你看這信件已然在我手中,我就不會忘卻聖命的囑托,我不知道北方如何,但信件在我手中,這事情就得走流程,兵者,國之大事也,怎麼會因為一紙空文而莽撞行事?”
“它們……北方的守官為此戰死了二十餘人,對了,我胸口裡有一麵旗幟,旗幟上寫的是他們的名字,他們全都死了,被活活給咬了、吃了!”
騎兵邊說邊從胸口裡掏出那麵折疊均勻的旗幟來,果真有二十個用朱墨所填寫的姓名,騎兵將旗幟小心地捧在便衣男子麵前,想讓他看清每一個名字,想讓他看見辜可義在最後所寫的八個大字馬革裹屍,死得其所。
便衣男子看著那麵旗幟,沉默片刻,便命令一旁的驛將這東西收下,並吩咐道“將它放到該放的地方。”驛長點了點頭,帶著旗幟便離開了屋內。
“信件你拿走了,旗幟你也拿走了,我的任務在此應該算是完成了,辜大人曾經答應我,若將信成功送到明昌城,那麼可以回一趟老家,現在我要去看看我的家人。”
便衣男子這時就從腰下麵解下來一個錦囊,搖了搖,晃出金屬撞擊的聲音
“這裡有五兩黃金作為盤纏,還有一紙密函,我相信皇城司各位大人即便是鄉下來的,那也都是識字的,密函你留在路上看吧,在此地看對於你不利……對了,有關你所說的什麼食人者的事情,你不要聲張,以免衛國上下惶恐不安。”
騎兵滿腹狐疑地接下了錦囊,這時便要推門出去尋找馬匹,因為對於他來說見家人這件事或許比送信更為重要,他遲早要回到北方,他在城樓上看見過食人者的模樣,他心裡明白這次探望之後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從床上到門口,騎兵一直在想著父母妹妹如何,可當他推開驛站大門的一刹那,他所有的思緒全部被打沒了,麵前有三十名紅衣衛兵正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騎兵明白,如果屋內有什麼動靜,這三十名衛兵必然會提刀而入。
他裝作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從門側離開,牽上了馬匹便奔赴客州。
在回到客州前,他要去一趟明昌城,他有五兩金子,一輩子都沒摸過這麼多錢,繁華的明昌城比窮困的客州自然令人神往,為此,他在明昌城任皇城司時從來不對朋友談起自己是來自客州的。
他找了商人,將五兩黃金換成一小包碎銀子,然後牽馬走進明昌城的市肆,買了絲綢布匹、牛羊雞肉、翡翠銀環,去自己從沒去過市肆上揮霍一番,甚至去紅樓裡找了一個漂亮的姑娘,雲雨一番。不過他最迫切的,便是要將這手上拿著的京都吃穿首飾帶給他那生在鄉下的親人們。
從明昌城到客州不足百裡,而這距離在他心裡看來,卻比從衛北到明昌城還要遙遠,他從城池從向田野,從繁華走向貧瘠,但他的心卻越跳越厲害。
他走過了一座流著碧水的木橋,又穿過重重小徑,最後在儘頭他邁過碎石,發現了一小片荒涼的莊稼地,他將貨物扛在肩上,用手扶著籬笆便進了那破院子來。
“爹,娘!”
“付青,付紅!”
他喊了一聲,杳無回應,他又喊了一聲,屋內仍然一片寂靜。
他將貨物從肩上扔了下來,咣一聲,他一下子撞開那個木門,卻見裡麵狼藉不堪、遍地混亂。
疑惑,悲傷,以及如海水般湧來的憤怒積聚在他的內心,他想起了便衣男子給他的錦囊,這時他連忙將那封信拿出來看。
是的,這是一封沒有落款的信,他不驚訝,也不惱火,一屁股坐在地上陷入沉思中。
最後他又乘上了馬,奔赴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