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契!
唐九從人間雪峪返回上界靈域後,休養了十日,身上的傷才完全痊愈,精神氣也恢複了常態。他覺得近段時間來諸事不順,而那塊鐵正是罪魁禍首。
若非意外地發現了這家夥的存在,他也不至於著急跑去煙場找唐薪詢問方海樓的陣法要訣,結果在魔域折騰出那麼大的動靜,更不至於被迫回了一趟雪峪,被白染數落不說,他竟然還遭到了刺殺。
他心裡有些怨氣,不過怨歸怨,他到頭來還是有點抵抗不了那個銘文契約的誘惑,想跟那塊鐵東西結契,隻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仔細商談此事。
很快入了六月,天氣日漸升溫,這日清晨,夏昀玥還倦在睡夢中,閣樓五層內室的門被“砰砰”地敲響了,他從夢中驚醒,迷迷糊糊地掀了被子前去開門,沒想到敲門的是那塊鐵。
“你睡得可真沉,外麵有人搖鈴都聽不到?”鐵說道,他懸在半空中用目感打量著剛睡醒的夏昀玥,這貓的頭發亂成了雞窩。他又好奇地瞄了一眼屋內,發現夏昀玥自己的房間比他睡覺的後院器坊要乾淨整潔多了。
“誰來了?”夏昀玥慢騰騰地施法查看承酣閣外的景象,發現是多日未見的斑斕洞的小仙仆,“哦,是小喜寶啊,你去給他開結界。”
夏昀玥大概是沒睡醒,完全沒意識到鐵塊並不知道結界口令,又自作主張地把人家當仆從,抓住鐵塊就要將其丟出房門外,不曾想剛碰到那玩意兒就被極度的冰寒“燙”了手。
“你乾嘛!”夏昀玥嚷嚷著後退了幾步,作勢要離鐵塊遠遠的。
鐵“疼醒了?”
夏昀玥“………”
鐵“怎麼,不結契就想把我當仆從使喚?”
聽到這話,夏昀玥徹底清醒了,他實在看不慣這家夥一副傲慢不遜的模樣,他不屑地“切”了一聲,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披上掛在床邊木桁上的衣袍就出了門。
鐵塊望著他下了樓梯,又略微眼饞地看了一眼五樓內室裡柔軟的床榻,沒再多停留,在空中轉了個圈也下樓去了。
小仙仆喜寶走進承酣閣時,見夏昀玥正逍遙地躺在斜榻上梳發,那雙深藍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口的方向,冷冷的沒有情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視線中闖入了一個半大的小人兒,他才回過神來。
喜寶戰戰兢兢地走到夏昀玥身邊,打算把懷裡捧的一壇桃花釀放在了他旁邊的圓桌上,不曾想,本就不太大的桌麵上已經放了一塊細長的鐵塊。
“含山仙君,這是浮麟仙君讓我給您送來的桃花釀。”
含山仙君指的就是夏昀玥,是其尊號,而“浮麟”乃是古潭珊的尊號。
喜寶餘光偷瞄著夏昀玥棱角分明的側臉,騰出一隻手想把那塊鐵挪到一邊去,不料,被冰寒刺激地猛縮手,口中忍不住疼得叫出了聲。
夏昀玥也不知道懷著什麼心思笑了起來,像拿剛出爐的燙手地瓜似的,幫他將鐵塊拿到一邊去,說道“小心點,這東西碰不得,珍貴得很,摸一次得幫我打掃三日的院子。”
喜寶被夏昀玥唬得上了道兒,當那是什麼稀罕寶貝,眼神立刻變得肅然起敬,對著那塊鐵連連點頭,又愧疚地對夏昀玥說道“仙君恕罪,我這就去幫您打掃院子。”
鐵“…………”
喜寶放下桃花釀正要轉身走,卻被夏昀玥拽住後衣領拉了回來。
“彆急著走啊,我還有話問你。”夏昀玥放下梳子,拿過桃花釀掀開蓋子湊過去嗅,聞得辛溫酒香撩人心神,“古譚珊說你前些日子隨懷安出門了?上哪兒去了?”
喜寶兩隻大耳朵抖了幾下,站直了身板兒彙報道“去了浪回灣,懷安哥去那裡打理望生蓮,等結了蓮子還要過去一趟采來當藥材,浮麟仙君擔心懷安哥哥一個人忙不過來,於是命我跟過去幫忙。”
喜寶口中的“懷安哥”乃是巫靈山藏書閣的掌書,卻精通療愈術,對各種仙草靈藥更是耳熟能詳。
“這樣啊。”夏昀玥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對浪回灣的望生蓮並不感興趣,隻是有事想找懷安,於是問道“那懷安這會兒在哪兒?藏書閣嗎?”
“是。”喜寶點頭應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打掃院子吧。”
“嗯嗯,我去了仙君。”
喜寶行禮告辭,任勞任怨地打掃院子去了。
鐵塊待喜寶走後,問夏昀玥“平日裡承酣閣的院子該不會都是他打掃的吧?”
夏昀玥清咳了一聲,想到自己先前各種坑蒙拐騙的手段,臉不紅心不跳道“是啊,怎麼了?”
鐵塊“他不是你的仆從,而是古譚珊的?”
夏昀玥端起酒壇往口中倒,大清早空腹喝酒彆提多痛快,他將一口辛辣咽下,拿袖子蹭掉口角的殘液,說道“是啊,蹭用幾次怎麼了?”
鐵塊“……”
蹭用幾次……他真好意思說出口。
“身為守護靈域蒼莽草原的含山仙君,為何沒有自己的仆從?”鐵塊問。
“我常年魔域、靈域兩頭跑,多個人在身邊不方便。”夏昀玥又灌了一口酒,看向桌上的鐵塊,“你心疼小喜寶?”
“……同情更多一些,小家夥真好騙。”
夏昀玥放下酒壇蓋上蓋子,順勢提起了結契的事“那你來做我的仆從?你替他幫我打掃院子?哦,不行,你隻是塊鐵,隻能拿來當擺件。”
鐵塊“………”
夏昀玥麵露遺憾,正要起身上樓去,卻聽到那塊鐵發話了。
“打掃院子也不是不可以,又不是非要用掃帚才能打掃,況且我的作用不隻是擺件,還能護你周全。”鐵塊頓了頓,按捺不住道“你的傷已經好了,打算什麼時候跟我結契?”
夏昀玥嘴角微揚,他聽得出這家夥的急迫,激將法對於這家夥來說竟然有點用。
“今晚怎麼樣?”夏昀玥說著,抬步子上樓,雙手攏抓著長發高束於腦後,“我稍後出門一趟。”
“去哪裡?”
“你彆管。”
夏昀玥不肯說,但鐵塊猜得出來,他應該是要去藏書閣找那個叫“懷安”的人。
果然如鐵塊所料,夏昀玥上樓換了身衣裳,又打理了長發麵容就出門去了,他被夏昀玥告知隻能待在承酣閣,不許亂跑,於是隻能無所事事地到處亂竄。
承酣閣一層是廳堂,二層是茶室,三層書房,四層浴室,五層則是夏昀玥起居的內室。他從一樓逛到了五樓,最終在夏昀玥的內室門前停下了。想起今日清晨瞄了一眼的房間,鐵塊禁不住好奇,擅自推開了屋門。
居室很寬敞,整體被劃分為兩部分,由一道木格子拱門隔開。拱門內側用白紗遮住了床榻,拱門外則是一間小書房,擺放著桌椅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卷,大多是有關鑄器的典籍。而書卷上還隨意擺放著一些巴掌大的木雕或者金屬物件,鐵塊仔細觀察著那些無實際用途的裝飾物,大概能猜到是夏昀玥閒來無事的手藝。
他又看向桌麵,見上麵鋪著一張宣紙,紙上不染墨痕,隻放著幾朵花。花是紫色的,花瓣半枯不枯,應當是放在這裡有些時日了。他想湊近仔細看看那花,不料身體觸碰到了白淨的宣紙,在上麵留下了一點痕跡。
鐵塊不忍心看到那張白淨的宣紙染上汙痕,想將其清理掉,可他又不敢輕易嘗試用冰寒術法,怕浸濕了宣紙,弄巧成拙,無奈隻好作罷。
他有些痛恨自己如今這具身體,很想變回人的模樣。
沒錯,他原本是個人,隻是曾經的記憶都缺失了,他記不得他先前的模樣,記不得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更記不得他究竟是怎麼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他隻記得那七句銘文契約,除此之外,自打他在人間雪峪蘇醒以來,他常常能聽自己潛意識的呼喊——
找到他,重新結契……找到他,重新結契……
究竟要找誰?找誰重新結契?
這句潛意識的呼喊並不完整,鐵塊無法獲得更多的信息。不過他能推斷出他需要找的人很可能熟知銘文契約,而且兩人之前應該是結過此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