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神譚!
第五章、星拂筆
跨入車門,方飛眼前一亮,大怪物的肚子裡藏了一座房屋,居中客廳渾圓,環繞若乾扇形的房間。
屋子裡堆滿雜物,家具斑駁陳舊,活是一群褪了毛的老狗;地毯皺皺巴巴,就像飽經滄桑的人臉;唯一光彩的是四麵落地圓鏡,光明閃亮,各占一方;屋裡的光線來自屋頂,那裡八塊梯形抱著一個正圓。
“這是華蓋車!”簡懷魯指了指屋頂,“八卦圖控製八條長腿,中間的太極吸納天地大能,這些鏡子是觀物鏡,用來觀察車子外麵。”
“車子?”方飛不勝困惑,“車子怎麼用腿走路?”
“不用腿用什麼?”藍袍男子反問。
“用輪子!”
“輪子?”申田田咧嘴直笑,“哈,有意思!”簡容沒心沒肝地跟著大笑,簡真手裡抱著一本大書,不無惱怒地掃視眾人。
“我討厭輪子。”簡懷魯慢悠悠地說。
“用輪子的都不是好東西。”申田田走到通靈鏡麵前,左手拿出一麵羅盤,右手抽出一支毛筆,揮舞一下,四麵觀物鏡大放光明,清晰地照出車外的景象,隨她揮舞毛筆,華蓋車揮動八條長腿,跌跌撞撞地向前爬行。
隨著車身搖晃,看得鏡中景象,方飛暈暈乎乎,不覺有些惡心,他努力把視線從觀物鏡裡移開,暈眩的感覺仍是無法擺脫。
“你好像有點兒暈車,”簡懷魯直視方飛,“來一點兒蟲露酒怎麼樣?。”
“蟲……露酒?”方飛一聽名頭就覺驚悚。
“沒喝過吧?”簡懷魯舔了舔嘴唇,“那可是在甘露蟲的肚子裡釀成的!”
“蟲肚子?”方飛胃液上衝,“呃,我不喝酒。”
“彆客氣。”簡懷魯不由分說地端來兩個酒杯,一個酒壺,倒出的酒液微微發白,氣味芳洌清新,可一想到這是蟲子的體液,方飛的胃裡又是一陣翻騰。
“先乾為敬!”簡懷魯一杯酒下肚,整個人精神起來,呼出一口酒氣,兩隻眼睛炯炯發亮。
盛情難卻,方飛無奈舉起杯子,閉著眼灌了下去。酒味甜中帶酸,進入肚裡化為一股熱氣筆直上行,方飛隻覺嗡的一下,腦子空空,身子漂浮起來。他低頭看去,下麵的軟椅上坐了一個人,呆柯柯的正是自己。他驚了一下,發出一聲尖叫。
“噢……”叫聲剛剛出口,他又坐回了椅子,扭頭一看,眾人盯著他,突然爆出一陣哄笑。沒笑的隻有簡真,大個兒一臉愁苦,嘴裡嘀嘀咕咕,手指機械地翻著書頁。
“怎麼樣?”簡懷魯樂嗬嗬地問。
“挺好!”方飛發現暈眩的感覺消失了,車身的搖晃再也無法影響他。
“再來一杯?”簡懷魯又問。
“夠了,夠了,”方飛慌忙推脫,“我好像醉了。”
“我還沒醉。”簡懷魯自顧自又斟一杯。
“死酒鬼,”申田田回過頭來麵有怒氣“少喝點兒!”
“就一杯!”簡懷魯搖頭晃腦。
“媽,我也要喝!”簡容在一邊猛吞口水。
“不行!”申田田一揚眉毛,“小孩子不許喝酒!”
“簡伯伯,”一杯酒下肚,方飛自在了不少,“我有個疑問。”
“說吧!”簡懷魯酒意上湧,鼻尖通紅發亮。
“那些村裡的人,不,蛻……”方飛深吸一口氣,“你把它們怎麼樣了?”簡懷魯放下酒杯,幽幽說道“我燒了它們。”
雖在意料之中,可一想到那些怪人,方飛仍覺心中絞痛。他低下頭,眼前起了一層水霧。
“蛻不能留在世上,它們是魔徒的眼和手。”簡懷魯歎了口氣,“留雲村的人我都認識,燒掉他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們彆無選擇。”申田田惱怒地揮舞一下毛筆,華蓋車一個趔趄,四周的家具吱嘎搖晃。
“方飛,來說說你的事,”簡懷魯岔開話題,“比如你的點化人。喏,你們怎麼失散的?”
方飛從返真港講起,把衝霄車失事的經過說了一遍,眾人聽到鯤鵬,全都變了臉色,簡真放下書本,呆柯柯望著方飛,口水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點化人是女的?”申田田冷不丁問道。
“您怎麼知道?”方飛吃了一驚。
“女道者才乾這種傻事,”申田田撇了撇嘴,“比如九天玄女點化姬軒轅、西王母點化周穆王、樊夫人點化劉綱、鮑姑點化葛洪……”
“男道者也乾過不少,”簡懷魯反駁,“廣成子點化老聃,陸通點化莊周,許邁點化王羲之……”
“頂心頂肺,”申田田怒哼一聲,“不管男的女的,反正都是傻得要命。”
“為什麼?”方飛虛怯怯地問,“為什麼說點化很傻?”
“你不知道?”申田田詫異地回過頭,華蓋車險些撞上一棵大樹。女道者手忙腳亂地把車錯開,回頭又問,“你的點化人沒有告訴你點化的事嗎”
“沒有,”方飛茫然搖頭,“她什麼也沒說。”
“天啦!”申田田連連搖頭,“這也太荒唐了。”
簡懷魯取出煙杆,抽出笛子抖了抖,吐出細絲,變成毛筆,揮筆一掃,點燃煙絲,他深吸一口,慢悠悠地吐出
煙霧芬芳迷人,凝結成一隻青鳳,若有若無,無聲飛舞。方飛瞪眼望著,心裡驚訝極了。
“方飛,”簡懷魯放下煙杆,笑著說道,“你很擔心點化人吧?”方飛點頭“她、她……”鯤鵬從腦海裡閃過,身子起了一陣戰栗。。
“沒關係,”簡懷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點化人一定沒事。”
“為什麼?”方飛瞪大眼睛,簡懷魯伸出煙杆點了點他的額頭“因為你還活著。”
“我當然活著,”方飛微微有氣,“這跟點化人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申田田接道,“點化以後,點化人和度者會性命相連。你活著,她也活著,她死了,你也會死。”
“我活著,她也活著?”方飛懷疑自己的耳朵。
“是啊!”簡懷魯呼出一口煙氣,變成一條蒼龍,搖頭擺尾地趕上青鳳,龍飛鳳舞,讓人眼花繚亂。
“紫微的時間和紅塵不同,紫微一天,紅塵四天,我們的身體感受不到,可是元神相當清楚。道者的元神比裸蟲活躍四倍,才能適應紫微的時間,裸蟲進入紫微,元神運轉的速度跟不上時間,很快就會衰朽滅亡。”煙氣從簡懷魯的鼻孔裡噴出,變成兩隻衝天的仙鶴,“裸蟲也會當場死掉。”
“可我……”方飛看著自己滿心疑惑,“我怎麼沒事?”
“點化人用‘度凡印’把你和她的元神連接起來,利用道者的元神幫助裸蟲抵抗時間的變化。”
“度凡印?”方飛看向手背,心裡不勝恍惚。
“這就出了一個大問題,”簡懷魯盯著男孩意味深長,“因為元神相連,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也活不成。”
“點化人也太吃虧了。”簡容衝口說道。
“所以說點化是一件傻事。”申田田幽幽說道,“幾乎沒有道者願意去乾。”
“我……”方飛的腦子裡熱乎乎、亂哄哄,影魔的話轟然回蕩“這是九幽之火,注定一直燃燒!你的餘生將不由自主,任何疏忽都會讓你萬劫不複。這些後果,你也知道?”
這幾句話方飛一直深感迷惑,現在他全明白了——燕眉為了救他,竟把自身當做籌碼,影魔不願殺掉妹妹,所以才會放過方飛。
感動加上愧疚,燒得男孩全身滾熱,他用手揪住頭發,眼淚奪眶而出。
“衝霄車失事不是小事,通靈網上一定鬨開了,”簡懷魯東張西望,“管家婆,通靈鏡呢?”
“不早賣了嗎?”申田田揚眉瞪眼,“你的蟲露酒打哪兒來的?”
“我都忘了,”簡懷魯一拍額頭,“沒關係,我們很快就能到達玉京,那兒的通靈鏡滿街都是。”
“玉京?”方飛忍不住問,“那是什麼地方?”
“紫微的中心,道者的王城。”簡懷魯答道,“世界上最重要的城市。”
“你們上去哪兒乾嗎?”
“參加‘八非天試’,”申田田的目光惡狠狠地投向簡真,“某人這一次再不通過,後果會相當嚴重。”
大個兒把頭埋進兩腿之間,發出一串微弱的嗚咽。
“八非天試,”方飛想起燕眉說過的話,心眼活泛起來,“‘八非學宮’的入學考試?”
“對呀,”簡懷魯有點兒驚訝,“你也知道?”
“那個,”方飛遲疑一下,“我也能參加嗎?”
所有人朝他看來,申田田忘了開車,簡真也抬起頭來,每個人的眼裡都透著十足的驚奇,直到失控的華蓋車撞上了一塊岩石,才把眾人喚醒,簡懷魯撓頭苦笑“方飛,我建議你洗個澡,換身衣服,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對,”簡容插嘴,“他一身都是蛻的臭味兒。”
方飛一嗅,果然餿臭難聞。簡懷魯把他領到浴室,指著牆上一塊刻滿烏黑文字的亮銀色小牌“這是‘沐浴符’,敲一下冷水,敲兩下熱水,敲三下停止。”說完退了出去。
方飛如他所言,敲打符牌,憑空出現水流,如雨如絲,或冷或熱,水裡蘊含一股力量,仿佛大手在他身上搓揉。車禍入院以來,方飛從未感覺這樣暢快,洗完以後,正猶豫臟衣服如何處置,室門自行彈開,飛來一套衣褲,自行給他穿上,儘管有些陳舊,可是柔軟合身,門外傳來簡懷魯的聲音“這是簡真八歲時的衣服,我覺得你穿上正好。”
“乾嗎非說是八歲?”簡真不滿地嘮叨。
“閉嘴,”申田田嗬斥,“讓你少吃點兒,你就是不聽,長成這個樣,你又能怪得了誰?”
大個兒不清不楚地支吾兩聲,跟著門外響起一陣滋滋聲,同時傳來誘人的香味。
方飛小心出門,發現司機換成了簡懷魯,申田田正在灶台邊做飯。女甲士一手按腰,一手揮筆,筆勢呼呼生風,灶台上的家什隨之跳躍起舞,洗菜切肉,煎炒烹煮,活是一支聽從指揮的樂隊。
簡真還是愁眉苦臉,抱著書本嘟嘟囔囔,偷眼看了看方飛,又無精打采地低下頭去;簡容駕著小劍在雜物間鑽來鑽去,不慎撞翻一個瓶子,瓶口流出銀色的黏液,活是一群鼻涕蟲,在地上嘰裡咕嚕地翻來滾去。
“簡容,”申田田跳起來大喝,“說了多少次,不許在車裡飛!你知道這些水銀蟲有多貴嗎?簡真,”她回頭瞪視大兒子,“呆著乾嗎,還不把水銀蟲收回去。”
“他打翻的乾嗎我來收?”簡真一碰老媽的目光,忽又軟了下來,丟開書本,趴在地上捉拿水銀蟲,嘴裡罵罵咧咧,“簡容你就是個蠢貨。”
“我再蠢也不會連考三次,”簡容人小嘴快,“沒準兒第四次你也考不過。”
“那可是‘八非天試’,”簡真低聲怒吼,“考不過的人比星星還多。”
“那不是借口,”申田田一邊煎著不知名的肉類,一邊冷冷地教訓兒子,“這次考不過,仔細你的皮。”
“我連甲都沒有。”大個兒哀號著把水銀蟲放上架子。
“少廢話,”申田田凶巴巴地說,“好好看書,不許偷懶。”
方飛坐在一邊,感覺十分親切。紅塵裡,他和父母以車為家,停停走走,漂泊不定,跟這一家道者非常相似。隻不過他是獨生子,家裡的氣氛遠不如這麼鬨騰。好在方飛喜歡熱鬨,這樣的氛圍讓他感覺溫暖,從小到大,他都希望有許多兄弟姐妹,看著他們打打鬨鬨,不過方飛並不希望加入,更願意作為觀眾欣賞一切。
飯菜出乎意料的可口,吃飯之前簡懷魯宣布停車,晚上就在原地宿營。
“荒山野嶺,一點意思也沒有,”簡真一邊掃蕩飯菜,一邊不滿地抱怨,“我就想找個真正的房子好好睡一覺,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
“方飛,”申田田殷勤地揮舞毛筆,把食物從大兒子的魔爪下拯救出來,接連不斷地送進方飛碗裡,“今晚你就睡簡真的床。”
“什麼?”大個兒鼓著兩腮抬起頭來?,瞪著老媽發出含混的聲音,“我呢?我睡哪兒?”
“你還想睡覺?”申田田瞅著兒子,“你不是打算通宵複習嗎?”
“我沒這個打算。”簡真否認。
“我有這個打算,”申田田提高嗓門,“這次考試是你最後的機會,換了是我,彆說睡覺,連飯都吃不下。”
“可惡,”簡真低下頭狠狠刨飯,“我又不是妖怪,不可能不睡覺。”
“你可以睡客廳,”申田田把手一揮,“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簡真哼哼兩聲,抬頭瞅著方飛,眼裡充滿幽怨的氣息。
寢室圍繞客廳,外麵看著狹小,走進去倒也敞亮。簡真體格壯碩,床鋪也比方飛大了不止一號,躺在上麵又舒服又自在。
方飛連遭劫難,筋疲力儘,倒頭就睡,很快進入夢鄉。夢境裡他在空中飛翔,天空始終一團墨黑,飛了許久也不見儘頭,剛想歇息,一抬頭,忽又看見兩隻綠慘慘的眼睛,仿佛兩輪明月,向他凝注過來。
“鯤鵬……”方飛驚醒過來,挺身坐起,汗流浹背,心子突突狂跳。
他想到燕眉,再也無法入睡,跳下床來,走出臥室。四周一團漆黑,隻有一點微光懸在客廳,閃閃爍爍,來自簡真的筆尖。大個兒歪倒在軟椅上,一手舉著毛筆,一手拿著書本,可是兩眼閉合、嘴巴大張,發出的鼾聲很有節奏。
方飛繞過簡真,來到車門前,門扇嚴絲合縫,推了兩下並無動靜,上下摸了摸,大概碰到機關,嘎,車門向外彈開。男孩愣了一下,舉步跨出車外。
天還沒亮,空氣清新怡人。方飛吹了一會兒風,亂糟糟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他對簡懷魯的說辭半信半疑,對於燕眉的安危始終無法釋懷,腦海裡浮現出女孩的影子,恨不得再次長出翅膀,飛到失事的現場一探究竟。
忽聽一陣琴聲,悠揚悅耳,如同一條繩索,牽引著男孩向前走去。
走出不遠,發現琴聲源頭,那是一個水潭,裡麵冒出微弱的白光。方飛滿心好奇,走到潭邊,吃驚地發現水裡漂浮著幾十個小人,長約七八厘米,有男有女,雪白發光,各自懷抱豎琴、斜倚古箏,無論人物樂器,都很玲瓏精致。
小人見了方飛,紛紛湊近水麵,臉上笑嘻嘻的,琴聲更加引人入勝。
“它們是水仙嗎?”方飛湊近水麵,想要看個究竟,不知不覺,越湊越低,先鼻尖,再臉頰,最後整個腦袋也埋進水裡。噗通,男孩頭暈目眩,整個兒栽進了深潭。
可他並不窒息,反而十分自在,小小的水仙圍繞著他,操琴鼓瑟,嘻嘻哈哈,方飛定定地望著他們,心裡又幸福又滿足。
嘩啦,一隻手伸進水裡,抓住他的肩頭,用力一拽,把方飛拖出水麵。
方飛想要掙紮,可又軟弱無力,但覺身子摔在岸邊,一隻大手在胸腹間又推又擠,一陣翻腸倒胃,積水從嘴裡漫湧出來。
吐了一大攤水,他總算清醒了不少,起身望去,入眼的是一張圓乎乎的胖臉。
“簡真?”方飛不勝迷茫,“你在這兒乾嗎?”
琴聲又響了起來,曲調充滿憤怒。那些水仙聚在一起,齊刷刷瞪眼望來,容貌一掃美麗,變得猙獰怪異。
“滾開!”簡真伸手攪亂潭水。水仙競相逃竄,紛紛失去人形,變成了一大群晶瑩的水母,所謂的古箏豎琴不過是它們下方的觸須。
“什麼鬼東西?”方飛失聲驚叫。
“琴水妖,”簡真白他一眼,“我晚來一步,它們就會把你變成那些玩意兒。”?他伸手向潭底一指,那兒白骨累累,巨大的骷髏張開嘴巴,兩眼空無一物,猶自帶著欣喜滿足,水母在骨骸間漂浮,悠然自得,不帶一絲殺機。
方飛後退兩步,噗地坐在地上,大個兒滿不在乎地打了響指“彆怕!琴水妖這種東西,有我在,收拾它們輕輕鬆鬆。”
方飛深感慚愧,摸了摸鼻子說“你怎麼在這兒?”
“我聽到了動靜,”簡真氣乎乎地說,“你下車不關門,把妖怪放進來怎麼辦?”
“對不起,”方飛小聲說,“謝謝你救了我。”
“小意思,”大個兒豪邁地把手一揮,“收拾妖怪是我的專長。”
“你也會變身嗎?”方飛問道,“像你媽媽那樣?”
“當然,”簡真不假思索,“我們都是甲士。”
“甲士?”
“道者分兩類,羽士和甲士,”簡真耐心解釋,“羽士使用飛劍和飛輪,喏,就像我弟弟,踩一把劍就能飛;甲士麻煩一些,需要穿上一種叫做‘神形甲’的東西。穿上神形甲,我們就可以長出翅膀,還能變成各種巨大的動物,就像我媽,她穿的貪狼甲,可以變成貪狼,變身以後,力大無窮,堅不可摧,不但能夠抵擋各種符咒,還能把山捅個窟窿。”
“我懂了,”方飛連連點頭,“羽士是飛機,甲士是坦克。”
“飛機?坦克?”簡真眨巴小眼,“那是什麼玩意兒?”
“紅塵裡的東西,”方飛撓撓頭,“你的變身是什麼?”
“我還沒有甲!”簡真兩手叉腰、怒容滿麵。
“為什麼?”方飛問道。
“我長得太快了,”簡真悻悻地說,“以前的甲不能穿了。”
“那可怎麼辦?”
“去玉京買唄,”大個兒撇了撇嘴,“沒有神形甲,通不過‘八非天試’。”
“你這次一定能考過吧?”方飛試探著問。
大個兒像是挨了一拳,五官狠狠皺起“那可不一定。”方飛忙問“考試很難嗎?”
“難得要命!我考了兩次,落榜了兩次,今年考不過,我就完蛋了。”
“為什麼?”
“考生年齡不能超過十四歲,”簡真唉聲歎氣,“十四歲以後,元神成熟,道者就會失去可塑性,很難學會更高深的道術。”
“是嗎?”方飛直覺手腳冰涼,心中升起一股絕望。。
“你多大?”大個兒瞅著他。
“十三,”方飛吞咽唾沫,“還有幾個月滿十四。”
“噢?”簡真好奇地打量他,“你真想參加‘八非天試’?”
“對!”方飛心虛地低下頭。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大個兒斬釘截鐵,“從來沒有裸蟲考進過八非學宮,何況你一竅不通,什麼道術也不會。”
“可燕眉說了,我要報仇,就得考進八非學宮。”方飛沮喪透頂。
“燕眉是誰?”簡真問道。
“我的點化人。”方飛說。
“她逗你玩兒呢,”簡真摸著肚皮冷笑,“你能進八非學宮,我就能當天道者。”說到這兒,他的肚子裡咕的發出一聲長叫。
“什麼聲音?”方飛瞪著他的肚皮。
“跟你說個秘密,”大個兒勾住他的脖子,“其實我是個病人。”
“你得了什麼病?”方飛望著體壯如牛的男孩半信半疑。
“饕餮症,”簡真舔了舔嘴唇,“有一種貪吃的妖怪叫饕餮,死了以後它的元神會附在人身上,被附身的人跟饕餮一樣,無時無刻不想吃東西,如果吃不飽,就會很難受,餓起來會把自己吃掉。”
“啊,”方飛不勝吃驚,“那麼你……”
“所以我才長成這個鬼樣子,”簡真悲苦地搖頭,“以後吃飯的時候,你千萬不要跟我搶吃的,如果我吃不飽,會把自己活活吃掉。”
“太慘了。”方飛深表同情,“不能治好嗎?”
“這是不治之症。”大個兒悲傷地揉了揉肚皮,裡麵又響起一聲長長的哀叫,“聽吧,這就是饕餮的叫聲。”
忽聽遠處有人叫嚷“簡真、方飛。”尖利高昂,來自申田田。
“我媽生氣了。”簡真捏住方飛的後頸,捉小雞似的把他拎了起來,甩開大步走回華蓋車,“嗐,你可真夠輕的,就像張小紙片兒,要不是裸蟲,還真是當羽士的料。”
遠遠看見申田田,胖主婦一個箭步躥上來,揪住兒子的耳朵怒吼“大清早你們上哪兒去了?”
“輕一點兒,”大個兒痛得流淚,“方飛到處亂跑,遇上了琴水妖,多虧我跟上去,要不然他就淹死了。”
“是嗎?”申田田放開兒子,懷疑地看向方飛。
“對,”方飛忙說,“他救了我。”
“好小子,乾得不錯,”申田田眉開眼笑,使勁給了簡真一巴掌。大個兒差點兒飛了出去,好容易停住,揉著肚皮抱怨“媽,我昨晚看書累死了,早飯能不能弄點兒好吃的?”
“沒問題。”申田田高興頭上,滿口答應。
“我要吃雙份兒。”大個兒吞一口唾沫,“我還救了方飛。”
“沒問題,”申田田憐愛地摸著方飛的腦袋,“小可憐兒,以後可得當心點兒,彆看這林子安靜,其實一點兒也不太平!”
申田田說到做到,當天的早飯格外豐盛。簡真嘴裡塞滿了點心,一邊稱讚蜜糕兒“很好吃”,一邊又進攻一大疊煎餅。因為他是病人,所以把一大鍋粳米粥據為己有,順道收拾了十二隻天鵝蛋。話說回來,換了恐龍蛋,方飛相信他也照吞不誤。。
“方飛,”申田田盯著小度者不勝驚奇,“你乾嗎不吃東西?”
“我,”方飛勉強咬一口煎餅,“我不太餓。”他對簡真的話信以為真,真心希望他多吃一點兒,喂飽附身的饕餮妖魂。
簡懷魯看了看他,又瞅了瞅簡真,大個兒心虛地把頭低了下去。簡懷魯眼珠一轉,笑嘻嘻衝方飛問道“簡真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沒、沒有啊?”方飛說謊的技巧十分拙劣。
“他是不是告訴你,他饕餮附身,所以要大吃特吃,讓你吃飯的時候千萬不要跟他爭搶食物?”
方飛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
“老一套,”簡懷魯努了努嘴,“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難道說……”方飛盯著大個兒心生疑惑。
“對,”簡懷魯點頭,“沒什麼饕餮附身,全都是他編造的謊言。”